一直以来,印象中的大部分日本人都很热衷于跑步,尤其是长跑。作为我们的邻国,都是黄种人,基因差异很小,日本马拉松实力却排在世界第三,仅次于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
我在北京工作时,有个日本商社的客户经常从国贸来我们在阜成门的办公室谈业务,那个中年人的业余爱好就是跑步。他有套备用装备放在车上,有时来谈完事就让司机先回去,自己换上跑鞋从阜成门跑回去……
来日本后,更是随处都能看到人们跑步的身影,专业选手和赛事比比皆是。
去年大阪国际马拉松的宣传海报
住得久了,见过午休去跑步的同事,也听说邻居每年都去跑大阪马拉松,认识的老师退休后专门去夏威夷参加火奴鲁鲁马拉松……感觉跑步这件事已经渗透到日本人的骨子里——更不用说“职业小说家”村上春树,年近古稀的他,已有三十多年每天十公里以上的长跑历史。
1982年秋,33岁的村上春树开始跑步
有时候也会好奇,日本民众的跑步情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上周有天中午在家,听到附近幼儿园传来的哨子声,我想起来,这个时节孩子们开始跑“马拉松”了,这个叫法并不指专业的马拉松比赛,幼儿园或学校里孩子们稍长一点距离的跑步都俗称“马拉松”。
在规律的哨声间能隐约听到老师喊“Fight!”给孩子们加油的声音。隔了一周,跟我学英语的幼儿园大班小朋友You君来上课,一进门先兴奋地向我报告:“今天我们跑马拉松了!我跑了第五名!”
“哇!You君好棒!”我忍不住和他击掌庆祝。
“跑马拉松累不累?“我问,小朋友摇摇头,一点都不累呀。
受You君的感染,下课后我在电脑里找出了家里姐弟俩幼儿园时的照片,重温了孩子们跑步的情景,也仿佛找到了答案,说不定日本人热爱跑步的情结就源于幼儿园时代的马拉松?
大阪的一月二月最冷,虽然温度很少降到零下,也是实打实的冬天。可对于那些爱跑爱动的孩子们,运动就是天然的耐寒保暖神器。
日本幼儿园对抗严寒的办法不是多穿衣服,冬天孩子们也不会穿太多衣服,一件纯棉卫衣和运动短裤就能过冬,穿毛衣的都很少;不是困于室内给足暖气,而是尽量让孩子们在户外活动。
这里要说明一下,之前被国内媒体热炒的“日本孩子严冬裸跑”新闻,并不是日本冬季儿童户外运动的常态。那只是2016年初的熊本县,当地一家保育园突发奇想的点子而已,在日本国内也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幼儿园的孩子们毕竟年龄小,身体发育和协调性都处于初级阶段,户外运动还是需要基础的保暖;另外,出于对孩子隐私保护的考虑,很多家长也不愿意让他们的身体过分暴露在公众视线下。
日本幼儿体育的原则有三条:一是要有趣好玩,二是容易理解操作,三是安全。相对于夏天的游泳戏水,冬天最适合孩子们的运动就是跑步了。
每天跑步之前,园长和老师先带着孩子们在操场做热身操,然后绕着操场慢慢跑,跑两圈后从幼儿园出来,沿着外围的马路跑,总共大概一公里的距离,这个运动量对于三岁到六岁的孩子来说足够了。
平常练习时,老师会压着速度带着孩子们跑,基本上也保持队形,跑步活动会持续到二月底。
幼儿园也会不定期举行“马拉松”小比赛,那天很多家长都请假来观战或在路旁助阵加油,老师不再始终带头跑,而是让孩子们“随便超”,自由发力,也会记录每个人的具体名次。因此比赛那天孩子们跑得格外起劲,在沿途的鼓励声和家长的镜头前,冲刺的那一刻都是笑容满面的。
我的照片记录中,姐弟俩在寒风中穿着短衣短裤,头上系着鼓舞士气的绑带,做完热身操后,老师的哨声一响,各个像一阵风跑过来,操场上扬起微微的沙土,我的镜头好不容易抓到儿子泉泉,他一眨眼就跑到前面了。
孩子们跑外圈时,家长们赶紧往终点附近聚集,等候冲刺的孩子们,这时候他们跑的有些热了,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格外可爱。
泉泉一直特别瘦,跑得也不快,中班那年格外努力,跑了班里的第四名,结束后特别开心,一直伸出四个指头跟我比划,大概没什么比家人一起见证这个成就让他更开心了。
除了幼儿园的集体活动,冬天的周末,公园里总是能看到很多奔跑玩耍的孩子,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这和日本一直以来的育儿习惯有关。
日语里说孩子是“风的孩子”,尤其指的是冬天,孩子的天性就像风一样,爱动,喜欢户外。
很多在日本育儿的中国妈妈说,孩子们从小到大多次体检,从来没有医生提出让孩子补钙,大概都知道,空气好阳光充足的日本,绿地和公园众多,孩子们天天在户外的阳光下奔跑,根本就不会缺钙。
经历了幼儿园“马拉松”的锻炼,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从一公里到几公里或半马,日本孩子的身心里,就这样埋下了爱跑步的种子。
我家姐弟俩现在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元旦后照例开始“马拉松”,学校操场一圈两百米,女儿珍珠要跑十圈,她说:“跑到四五圈的时候最难受,但是坚持过来就轻松了。”
这个季节每天下班回家,还能看到附近的中学生在路边跑,中学生除了上体育课,还有田径兴趣班,田径班的孩子不能中规中矩地在学校操场跑,自然还有其他各种体能训练。
我家在一片高地上,周围很多坡路,上坡下坡的跑步应该就是训练的一种了,常看到跑回校门口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中学生,也有跑完没什么反应的孩子,年轻真让人羡慕啊。
我自己关于跑步的记忆不多,只记得中学的冬天参加过冰天雪地里的越野跑,肺部要爆炸的感觉还能想起来。
高中住校,每天早晨在灰蒙蒙的北方城市里跑操,大部分时间都是跑着跑着就开启散步模式,不是最后一个回到学校,就是试图抄近道溜回学校被执勤的老师训斥,比学习还让人痛苦。
我家先生就不同,他在日本的乡下长大,虽然跑步的感觉是一样的,他说最好玩的记忆是每天在校外的乡间小路跑步,看到路旁柿子树上诱人的果实,调皮的男生会停下脚步,在柿子冲着田地的那一面咬上一口,再接着跑。日本的柿子大都是甜柿子,带着那段回忆也变的有点甜。
可能是从小就跑,我家的姐弟俩对跑步这件事从不抗拒,周末他们在家写作业看电视觉得无聊了,就拉开门跑出去,去公园玩,或者只是绕着小区跑几圈。
旅居日本京都的英国作家亚德哈罗南德?芬恩写过一本书《跑步锻炼灵魂》,里面一段话很有道理——
跑步如此简洁、纯粹而残酷,使人暴露出原始的自我。你挣扎着迈步,双腿沉重而疲乏,然后,冲破阻碍的时刻到了,你的身体变得轻盈强壮,灵魂与万物合一。正是在这里,在追求跑得更快的路上,你才开始令自己惊讶。
女儿珍珠曾透露,学校马拉松大会时班主任老师说过,“跑步就是和自己做斗争的过程”,从另一个角度诠释了跑步的意义。
日本的教育很多时候都在强调集体合作精神,跑步这项运动却是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没有竞赛目的的跑步更是一个可以享受自我的过程。
11岁的女儿,对于跑步已经有了自己的领悟方式。跑了半辈子的村上春树,又得有多少写作灵感是源于足下呢?
二月下旬的大阪还不暖和,幼儿园和学校的孩子们还在继续“马拉松”;国内的爸妈应该也要给孩子褪下棉袄棉裤。春寒料峭却也正是户外跑步的好时节,索性带着孩子到风中去,肆意奔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