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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人眼中有多少个哈姆雷特,就有多少个小红帽。
别以为小红帽只是一个情节简单的童话故事。
我们这一代父母也是看着小红帽长大的,可是这么一个风靡世界的大IP,实在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狼是坏人,小红帽是单纯的小女孩,如果仅仅这样就算看懂了整个故事,那我们的孩子大概会是下一个小红帽。
更何况,并不是每一个小红帽都有猎人来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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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帽并不是一个越改越合理的故事。
这个女孩儿最原始的雏形,其实展现了非常机智的一面,结果后世绝大多数版本,完全把小红帽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傻子。
这个最原始的版本来自法国民间的口口相传,叫做《外婆的故事》。
我们来看看原文:
从前,有一个女人烤了面包,让自己的女儿送去给外婆,这个女人说道:“你把这些热乎乎的面包和牛奶送到外婆家去吧!”
于是,女孩子出发了,她在十字路口遇到了狼。
大野狼问她:“去哪里?小女孩。”
小女孩回答道:‘‘我是去给我外婆送热乎乎的面包和牛奶去。”
“你要走哪条路?针路,还是大路?”大野狼问。(注:针路是指针叶林覆盖的小路)
“走针路。”女孩回答说。
“那么我就去走大路。”
就这样,女孩选择针路,愉快地走了。
这个时候,野狼算计着先来到外婆家,将外婆杀害,把外婆的肉放在橱柜中,然后血放在瓶架子上。
就在这时,女孩敲门了。
“把门推开就是了 ”,狼说道,“我只是栓了一根湿稻草。”
“你好,外婆。我带了热腾腾的面包和牛奶。”
“你先放到橱柜去吧,顺带着把橱柜里的肉吃了,架子上饮料也喝了吧!”
女孩吃肉的时候,旁边的猫说:“世界上竟有这样愚蠢的女孩,吃外婆的肉,喝外婆的血。”
“脱了衣服,我的孩子。” 狼温柔地说道,“然后躺在床上,留在我身边。把衣服什么的都扔到炉火里去吧,你不再需要它了!”
女孩顺从地听着,褪去上衣、背心、连衣裙,女孩问道:‘‘那我把裙子和袜子放在哪里?”
野狼回答她:“快点扔到火里去,你不需要它。”
小女孩看着装成外婆的野狼说:“啊,外婆,你的头发好厚啊!”
野狼回答:‘‘这样更容易保暖啊,我的孩子。”
小女孩看着装成外婆的野狼说:“啊,外婆,你的指甲好长啊!”
野狼回答:‘‘这样更容易抓痒啊,我的孩子。”
小女孩看着装成外婆的野狼说:“啊,外婆,你的肩膀好大啊!”
野狼回答:“这样更容易杠柴火啊,我的孩子。”
小女孩看着装成外婆的野狼说:‘‘啊,外婆,你的耳朵好大啊!”
野狼回答:“这样更容易听清楚你说话啊,我的孩子。”
小女孩看着装成外婆的野狼说:“啊,外婆,你的嘴好大啊!”
野狼回答:‘‘这是为了更容易吃掉你,(吃了你)你才是我的孩子。”
“啊,外婆,我要上厕所!”
“就在床上解决吧,我的孩子。”
“啊,外婆,我想出去!”小女孩着急地说道。
野狼不耐烦地说:“那么,快点。”为了防止小女孩逃跑,狼在女孩的脚上绑了纤细的毛线,然后才将她放走。
女孩走到房子的外面,赶快把绑在脚上的毛线绳拴在最近的一颗李子树干上,迅速逃走。
野狼等得不耐烦了,问道:‘‘你忘了吗?你还在尿尿吗?”结果野狼一直等不到回答。
狼一口气从床上跳下来,仔细一看,女孩已经逃远了。
大野狼尾随着她的气息,等它追到女孩家门时,小女孩已经安全冲回家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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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对小红帽的情节不是倒背如流,这个故事乍看上去是不是已经很接近那个最流行的版本了?
我们看看这个原始版本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
最关键的当然是结尾,小红帽(我们暂且拿小红帽指代这个女孩),她没有被吃,没有被救,她是自己机智的逃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小红帽是怎么发现危险的?
小红帽刚进门的时候是毫无防备的,这个保留着原始野性的民间故事,用色情暴力等大尺度情节呈现了这种“小傻子”的状态——吃肉喝血,脱衣上床。
故事里甚至额外安排一个类似旁白的角色,一只猫,来提醒读者小红帽的傻:“世界上竟有这样愚蠢的女孩!”
可是咱们冷静想想,如果一个小孩的懵懂无知叫做傻,谁家的孩子不傻?谁家的孩子能保证从来不受骗?
重要的是小孩子能自己醒悟!
在这个原始版本里,让小红帽逐渐察觉事情不对的关键,是家喻户晓的经典五连(后世也有四连、三连的版本)——啊,外婆,你的XX好XX啊!
大人们看这段故事,很容易把五连只是当成一个适合传播的桥段,一个可以被玩坏的梗。
但对小孩来说,问五个格式一样的问题并不是多余的:面对一个扮成外婆的狼,小红帽通过抽丝剥茧的盘问才最终确知真相。
请注意,直到最后一个快要露馅的问题(问嘴为什么这么大),狼仍然在想办法骗小红帽,狼的逻辑是:我吃了你,才更加能证明你是我的好孩子,我还是为你好。
各位家长,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呢?我们把“吃了你”这个有点吓人的意象换掉,换成“打了你”、“罚了你”,很通顺对不对?
爸爸妈妈们的“打你是为你好”,和狼外婆的“吃你是为你好”,在孩子们那里都是难以理解的,所以小红帽在听到狼的这句回答之后,已经想好要逃走了。
小红帽的这次逃跑可以说是有勇有谋,假装说要尿尿是谋,能够迅速解开绑在脚上的毛线是勇,两者缺一不可:试想一个动手能力不太强的小朋友,如果半天解不开毛线绳,或者解开的过程中发出声响惊动了狼,不但前面的努力白费,等待她的可能是更悲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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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看,抛开个别少儿不宜的原生态描写,这个最初版本的故事其实是相当好的,故事的内核也非常清晰:
一个孩子在被蒙蔽的状态下,如何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发觉到潜在的危险,以及如何巧妙的逃脱险境。
可是后来的各种小红帽,好像完全脱离了这个灵魂框架,进而走上了纯粹说教的不归路。
这事怪谁?还真有一个“罪魁祸首”,就是被很多研究者认为是“小红帽之父”的夏尔·佩罗。
为什么说是“小红帽之父”?因为佩罗在1697年编的那本书《鹅妈妈的故事》里,第一次把这个故事的原型锁定为“小红帽”,小红帽的IP也是从这一刻起正式确立。
很奇怪的是,《鹅妈妈的故事》,听起来好像是本童话书?但这其实只是书的副标题,主标题是——《附道德训诫的古代故事》。
所以人家佩罗也很冤枉,他这本书直接标题就告诉你了,就是一本用故事来训诫的书,而所谓的小红帽,也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一位“秀色绝世无双的小村姑”(原文设定就是如此)。
因为是要训诫,佩罗的这个版本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光明的结尾:这个被野狼骗上床的姑娘,最终被狼吃掉了。
而在这个结尾之后,佩罗言而有信的附上了一段训诫:
“路上不要中途停止,永远不要相信陌生的人,没有人知道结果看起来会如何。因为你是那么天真无邪,所以要学会明智。狼可以用千变万化的方式潜伏在你四周,它们都是善于伪装的。他们可以变得英俊潇洒、迷人有趣——小心!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巧舌如簧,但其中往往充斥着锋利的牙齿!”
17世纪的法国,贵族生活奢靡,女生被骗去做情妇成了时代潮流,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才有了佩罗苦口婆心的劝诫。
以至于小红帽为什么是小“红”帽,也完全跟佩罗的用意相符:红色是一种带有强烈性暗示的颜色,佩罗用红色指代了那些可能在两性关系上受到伤害的女性。
这么看,佩罗版本的小红帽没毛病。至少这个彻底黑暗的结局,真的起到了告诫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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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格林兄弟身上,谁让你们的版本是最出名的。
如果说佩罗的小红帽是为了训诫17世纪的法国年轻女孩,那么格林兄弟的小红帽就完全是为了迎合家长而作的所谓“童话”!
这个特征从故事一开始就体现的很明显了:
“趁着天还早,你快去快回,你要乖乖地走,不要跑到路外面去了,否则你会跌倒,打碎了食物,外婆就什么也没有啦。你到了外婆家,一定别忘了说‘你好’,也不要东张西望。”
故事中的母亲,第一次用了如此多的台词来叮嘱小红帽,就像TVB最后一次执勤的阿sir一定会牺牲一样,妈妈如果一上来就这么叮嘱孩子,那后面一定会出事。
格林兄弟的版本为了进一步强化这种“没听妈妈话”的戏剧冲突,加入了大野狼的一段花言巧语:
“小红帽,看到这些美丽的花朵,你为什么都不四处转转看看呢?小鸟儿叫得这么动人,你却充耳不闻?你只是走路,就像平日里上学一样,一点都感受不到森林的魅力。”
这个改编的确丰富了整个故事的脉络,小红帽在听到狼的这段引诱之后,展露的是一种孩子本能的善良和纯真:“如果我给外婆采集一些新鲜的花,想必她肯定会更加高兴。”
然而这种善良和纯真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按照故事里传达的逻辑,是小红帽误入森林深处耽搁了时间,直接导致野狼先到一步吃掉了外婆。
至于后面猎人如机械降神一般出现,割开狼的肚皮救出这祖孙俩的大团圆结局,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满篇无非是这几个大字:
孩子,你是不是应该听妈妈话啊!
等等,如果这只是一个“孩子应该听话”或者“善良最终战胜了邪恶”的故事,未免也太经不起推敲了。
一个有思辨能力的孩子,可能会问这样几个问题:
1、这个妈妈知道森林里有狼吗?如果知道,她为什么不自己去,或者至少陪着年幼的小红帽一起去?
2、妈妈的台词里提到外婆生病了,如果外婆是年迈多病,为什么让老人家一个人住在遥远的小屋里呢?
3、就算这次妈妈真的走不开,她有没有提醒过小红帽,不要在路上停下来和狼说话?很明显小红帽是个乖巧的孩子,但她似乎完全不知道狼有多危险。
4、还记得第一个版本里机智逃脱的小红帽吗,到了格林兄弟这里,为什么在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仍然没有觉察到异样?
5、最后也是最细思极恐的问题,狼问起外婆住哪儿,小红帽的回答之细致简直堪比卫星导航,我们不怀疑一个孩子的居心,但塑造这样一个天真到有点傻的小红帽,真的比原版合适吗?
所以相比告诉孩子早去早回不要贪玩,做家长的难道不是更应该指出可能的危险是什么吗?
很明显在那个最初的黄暴故事里,小红帽是知道有狼这样一种危险动物的,这是她最终机智逃脱的大前提。
小红帽或者格林童话的出版,本质上都是让父母掏钱买这种“教孩子应该听话”的故事,父母当然更愿意买单。
但“听话”并不是一切亲子问题的解决方案,强行编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也只会让这个故事更加缺乏说服力。
想要小红帽的故事不在孩子身上重演,第一件事是告诉孩子:什么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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