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日本体育界,将教练和选手间的亲密关系过度美化成为一种风潮。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是,体育运动员长期封闭的训练环境,正成为性骚扰发生的温床。日本女子体育大学教授、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女子柔道52公斤级银牌获得者沟口纪子,就曾经有过被性骚扰的经历,在这篇文章中她为我们分享了自己的观点。
日本的女子摔跤项目和高校里的橄榄球部,是性骚扰的多发区,我认为导致此种问题的病根是相同的。竞技比赛之外,教练手中还握有类似“推荐入学”“就业推荐”等多种权力。权力在教练手中的过度集中,导致运动员不得不对教练言听计从。
升初中时,我曾接到一所柔道名校的入学邀请,这所学校的柔道部由当地有名的教练执教。但因为我想同时进行柔道训练和文化课学习,最终放弃了这所学校的邀请。
此后,曾经的队友们对我的态度突变,冷言相向。当地有名的教练谁也不肯将“不听话”的我收入门下,我一时间我落入孤立无援之境。
但我还是幸运的,一所高中最终接纳我同他们的男子柔道部一同训练。天道酬勤,我最终获得了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银牌。
在柔道中有各种各样的“流派”,类似“寝技一门”、“奇袭一门”等等。柔道名门讲究徒弟要承袭师傅的绝技,这种门派的观念逐渐成为柔道界一种固有的意识形态,但凡与其价值观不和者就要排除在外。就是这种封闭的“村落社会”,成为了性骚扰的温床。
我幸运的在这种“柔道村落社会”之外度过了自己的竞技体育生涯,不然我一定会在“村落”中被摧毁。
15名柔道选手告发遭遇性骚扰
2012年,15名日本女子柔道选手联名告发当时的日本国家女子柔道队主帅,称其为了“强化选手素质”,长期以来实行高压管理,日常对选手使用暴力。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了大量报道。我曾经受全日本柔道联盟(全柔联)理事所托,接受一位遭受猥亵女选手的咨询。她借助各方力量,最终促使日本内阁府向全柔联下达了改善管理的要求。
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竟然敢于告发自己所属组织这一行为大为震惊,但我认为正因为是女性,所以反而更容易发出自己的声音,因为女性发言时,更容易获得社会的同情和关注。我并不认同“因为是女性,所以才会可怜地遭受性骚扰”这种观点,我认为与性别无关,性骚扰这一行为本身就不应存在。
我曾经在法国柔道界执教,发现法国体育界对于选手和教练间的“匹配”是非常严格认真的。法国虽然是一个崇尚个人主义的国家,但教练间却会根据各自不同的特点分工合作,例如有技术性强的教练、善于训练心理素质的教练等等,选手可以根据自身需要选择教练。反观日本,柔道界还停留在教练一人实行“全包制”的低水平组织状态。教练碰到与自己合拍的选手还好,碰到与己不和的,会毫不犹豫将其排挤在外。
放弃内部潜规则,让一切透明化
怎样才能防止体育界的性骚扰呢?我认为必须将人情关系网密布的“村落社会”解体,以明确的规则进行管理。例如进行选手选拔时,如果候选人中有评委的亲属,则评委必须回避。这一理所应当的要求,至今在某些组织仍然无法实现。
柔道界因为出现了上述种种问题,全柔联决定更新其评议员,外部很多有识之士得以进入组织。那些抱有“柔道界就是这样的”“我们的时代就是这样的”等想法,固守柔道界潜规则的人,无法认识到自身认知与正常社会规则之间的偏差。因此追求制度透明化,使组织接受全方面监督,才能真正做到有效公正的管理。这也是所谓的“未雨绸缪”。
作为选手,当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时,也应勇敢地将这种不合理说出来。日本人崇尚“尊师重道”的精神,认为对师长的要求要绝对服从,取得了成绩一定要懂得报恩。但如果对于师长任何无理的要求都要勉强忍受,那这个组织未来的发展堪忧。
柔道界能够发展到如今的状况,毫无疑问归功于前人的努力。但坐在前人的功劳簿上就觉得高枕无忧,认为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一想法是万万不可取的。(范梦娅)
作者介绍:
菊地高弘
1982生于东京,长于东京。曾任职于《棒球太郎》杂志编辑部,现为自由撰稿人、自由编辑。自称高中曾担任棒球手,是“棒球部研究家”。著有《棒球部的全部》一书,正在热销中。此书改编电影《棒球部的全部》(北陆朝日电视台播出)目前在YouTube上线。2018年春,出版《巨人队粉丝去哪儿了》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