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后浪"中的真理

2018年，勒布朗在总决赛中与勇士鏖战得身心俱疲。

在G3开始前，连科比都评价道：“我觉得他做得太多了，事实上，他应该做少一点。”

那时候，媒体就已经在热议勒布朗的历史地位了，他们不仅询问了科比的意见，还找到了很多名宿老将，包括科比很熟悉的老对手，保罗-皮尔斯。

在谈到勒布朗3胜6负的总决赛经历时，皮尔斯说：“当我们聊到最伟大球员的时候，他肯定是其中之一，能进历史前五了。但要说最伟大的那个，总决赛战绩确实是个决定因素。”

至于勒布朗是否算得上最伟大球员，皮尔斯和科比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皮尔斯说：“（连续八年进决赛）是足够伟大，但还不至于最伟大。”

科比则说：“以你们对我的了解，应该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

两年时间过去了，科比已经不在人世，乔丹也在纪录片《最后之舞》后褪去了厚重的神秘感，但在皮尔斯心里，穿上湖人球衣的勒布朗历史地位反倒神奇地降了格。

最近，皮尔斯说勒布朗算不上历史前五的球员，说他没有建立起球队的赢球传统，或者坚守传统……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这番言论在社交网络上引发了轩然大波，给ESPN带来了可观的流量。

也是在这时，才有人追本溯源问起皮尔斯和勒布朗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都知道他们在东部做了很多年对手，但就像一些凯尔特人媒体所说：“我们都讨厌勒布朗，但拜托，他甚至可能已经是历史第二了，怎么可能还进不了前五？”

皮尔斯这番言论显然超出了球场恩怨的范畴，明显就是对勒布朗个人有意见。

皮尔斯自己也不在乎揭露他跟勒布朗交恶的原因，跟帕金斯后来说的一样，那是在勒布朗的新秀赛季（也有说法是在2004-05赛季），骑士跟凯尔特人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的体育馆打季前赛，皮尔斯朝骑士板凳席吐了口水。

皮尔斯是这么描述的：“那是季前赛，一点没有意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跟勒布朗刚上了，而他们的板凳球员也一直在喷。我就看着他们说，‘所以你们只配坐板凳’，然后就朝他们吐了口水，我不确定是否吐到了人身上。”

在比赛中，皮尔斯就不断挑衅勒布朗，两人还都吃到技术犯规，而比赛结束后，勒布朗（以及其他球员）显然去找皮尔斯算账了，最后两人被拉开，从此彼此关系就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

2003-04赛季，是皮尔斯进入NBA的第六年。他已经证明了个人能力，但五年时间一共只打过26场季后赛。勒布朗正在准备万众瞩目的选秀时，凯尔特人换了新经理，后来又送走了安托万-沃克，皮尔斯看不到重建的出路。

或许是对球队现状的不满，或许是看不惯全联盟对所谓“天选之子”的力捧、赞助商对他的追逐（注：帕金斯相信是这个理由），反正皮尔斯就做了这么件挺没品的事，并在多年之后被扒出来，让他对勒布朗的所有评价都站不住脚，彻底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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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是皮尔斯站上人生巅峰的时候。

东部半决赛里，30岁的他第一次遇上了23岁的勒布朗。那时候勒布朗已经有全能之名，但“控球前锋”这种形容还没有流行起来，那轮系列赛可谓是第一SF之争。

他们并没有把几年前的吐口水事件闹大（之后的全明星上两人和解），而且通过在东部的交手，也确实达成了一定的互相尊重（皮尔斯在2006年砍下生涯最高的50分，对手也是勒布朗，只不过凯尔特人输球），但宿仇肯定也越积越深。

在史诗级的G7，勒布朗打了46分钟，砍下45分5篮板6助攻；皮尔斯打了43分钟，拿下41分4篮板5助攻。

而到总决赛，他带队痛击常规赛MVP科比率领的湖人，在系列赛初上演了“王者归来”的经典戏码，夺冠的G6则赢了湖人39分。那年7月，皮尔斯宣布：“我就是现在NBA的最强之人。”

湖人是皮尔斯的家乡球队，是他从小到大的最爱。但被凯尔特人选中之后，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对湖人宿敌这个角色甘之如饴，与家乡的脱钩某种程度上比科比对费城还彻底。

跟科比一样，他是踩着家乡球队的咽喉站上冠军领奖台的。但跟科比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回头。

洛杉矶人恨他入骨，总决赛G2过后就说他膝盖受伤是装的（赛后连MRI都不做），他当时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我就是没想那么多受伤的事，上场打好比赛就完了。”

但没想到多年后，他自己在ESPN节目上承认，他的确没有受伤，只是想上厕所（“感觉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才选择了那么激烈的方式。

于是，传说成了笑话，他那场比赛最受关注的东西，就成了球裤上淡淡的可疑痕迹。

就跟吐口水事件一样，你说不清皮尔斯现在揭露真相（而后又无力否认）的理由是什么。争取热度和流量？那他的确做到了，但付出的代价未免有点大——他在那一天失去了很多人的尊重。

至于那句“我是最强”的宣言，亦是转瞬即逝，甚至还没来得及留下点痕迹。

但其实，皮尔斯真的很强，用任何角度衡量他都是历史上最强的小前锋之一。在他所活跃的时代，没多少人能在这个位置上碾压他。他有坦克的身材和细腻的得分手段，给尚且青涩的勒布朗上课也不在话下——直到勒布朗在他所擅长的方方面面超越并碾压。

不过，在这一超越尚未发生的时候，勒布朗和皮尔斯之间还有一轮激烈鏖战，那是2010年的东部半决赛，凯尔特人一度1-2落后，G3惨败29分。

当时绿军的计划是让皮尔斯主防勒布朗，给他尽可能多的对抗和干扰，这种消耗式打法让皮尔斯显然吃不消，他整个系列赛场均只得到14.3分。但勒布朗的确也不好受，平均投篮命中率低到34%，绿军最终翻盘晋级。

就跟他想给新秀时的勒布朗一次下马威一样，皮尔斯在场上对位勒布朗，都是抱着给对方点颜色看看的心态去的。08年他就因为对勒布朗的挑衅式防守动作太大，一度被场边的格洛丽亚-詹姆斯狂喷（皮尔斯没怎么还嘴，倒是勒布朗训斥他母亲“给我坐回去”）。

但随着年纪增长，他是真的力不从心了。2010年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勒布朗终于受够围剿，在休赛期离开了骑士，联盟就此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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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天选之子逼得抱团，或许是绿军三巨头传奇的最佳注脚。当勒布朗在2011年东部半决赛终于淘汰凯尔特人，他单膝跪在场边，激动落泪。

但仇恨仍在加码，这一举止并未博得多少理解和同情，凯尔特人铁粉比尔-西蒙斯出言讽刺：“热火这是夺冠了吗？”

而后热火输掉总决赛的尴尬过程，更是成为勒布朗生涯里不堪回首的一段故事，吊打年老体衰的对手的喜悦，也被彻底冲淡了。

本来这段恩怨应该在这里就画下句号，以后双方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但雷-阿伦加盟热火的举动，极大刺激了皮尔斯和加内特，他们的老派作风无法原谅这样的“背叛”。

支持勒布朗的人一直都在指出，皮尔斯当初也是跟加内特和阿伦抱了团才有机会夺冠。但凯尔特人的老炮们从不会被这种论据带偏，他们的抱团没发生在生涯上升期，更不是打不过谁就立刻加入的性质。

于是，皮尔斯又杠上了热火，即便是在连续效力15年的母队无情把自己交易之后，他也不肯放下。

2014年季后赛次轮，36岁的他强烈要求主防勒布朗，甚至称自己可以做得比队内任何人都要好。

现实很残酷，在被皮尔斯主防的G4，勒布朗24投16中，砍了49分。那时候，人们早就没再把他俩当作同一级别的球星来看了。皮尔斯的生涯就快被盖棺定论了。

他死踩前队友的不忠，但自己的忠心却被母队踩在脚下，围观的看客送上一圈同情和祝福就都散了。

在绿军的大交易刚被曝出的当晚，比尔-西蒙斯还在ESPN直播选秀夜节目。人们都以为这个突发交易会给他带来沉重打击，但没想到的是，他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如常分析交易利弊，感谢了皮尔斯和加内特的贡献，眼眶甚至都没湿润。

后来，西蒙斯倒是指责里弗斯先放弃了球队，被里弗斯长子点名怒喷；但他对绿军的支持没有因为皮尔斯交易出现丝毫动摇，等到2013-14赛季准备开始的时候，照样在自己的节目上请来绿军老板，畅聊凯尔特人在这笔交易里收获的未来选秀权。

皮尔斯或许在场上舞不动了，但他在场外仍竭尽所能揶揄人，讽刺韦德生涯成就不如自己，甚至还没出息地YY起如果他年轻时能跟奥尼尔勒布朗做队友，“我早就有五六个冠军了。”

这话甚至不用韦德自己反驳，就已经被主流舆论斥为脑缺了。如果是球迷辩论，说这么没边际的话或许还可以理解，但作为正主这么说，实在有点突破底线了。

韦德几乎得到了整个圈子的同情，他也全家上阵扮演受害者，谴责皮尔斯的大嘴。他老婆尤尼恩直接艾特了皮尔斯的账号，苦口婆心劝道：“ （韦德）打球像你，背景也像你，你怎们能为了那一点点意气用事，就这样踩他？你这不是幽默好笑，而是可悲。”

韦德沉默了很久，只回应了一句：“我不会那么损一个黑人。”自然得到交口称赞。

而后，一张媒体制作的数据对比图火遍全网、火到今天，那就是科比、诺维茨基、皮尔斯和韦德四人在常规赛生涯最后一战的表现。

或许出于球队需要，或许出于队友尊重配合，三个人都打出了非常体面甚至惊人的数据；只有一个人是0-0-0。

这就是他的结局，这就是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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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斯最终回到家乡结束生涯，没有人为他送别。

他的家乡球迷讽刺他成了“journeyman”，是一只候鸟，一名过客。在NBA，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传奇。某种程度上，离开波士顿，他就已经失去了家。

在篮网和奇才的短暂停留，他都制造了很多不愉快。他跟“后浪”已经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在皮尔斯生涯最后一次面对勇士的比赛中，勒布朗的好友德拉蒙德-格林还不忘羞辱他：“你还想要退役巡演？他们可没那么爱你。你也配退役巡演？你以为你是科比？”

当然，格林也不是凭空就骂人的。那场比赛皮尔斯压根没打，却还在场边喷垃圾话，说格林没有库里、杜兰特和汤普森什么也不是。后来他也说，格林的话根本影响不了他，是大家小题大做了。

格林则不依不饶，说皮尔斯是个出色的球员，“但人们忘记了他以前如何在季后赛边缘挣扎，每年都要被摆上货架，直到KG和雷-阿伦来了。所以，他说我没本事带队，他又有多大本事？”

格林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人的忘性的确很大。

人们早就忘记了他在2001年在洛杉矶面对OK组合19投13中爆砍42分，赛后奥尼尔直接送给他一个新绰号：真理。

人们也忘记了22岁的他就已经带队打进东部决赛，16场季后赛场均得到24.6分8.6篮板4.1助攻。

人们还忘记了在加内特和阿伦到来之前，他已经是五届全明星；在他们做队友后，他又入选了五次。

他不是没本事带队，相反，他曾经是、现在仍然是凯尔特人的队魂。

在2018年的球衣退役仪式上，他尴尬地坐在场边看勒布朗狂虐凯尔特人，带着队友在板凳席狂舞，无话可说。而这似乎才是如今社交网络上喜闻乐见的场面。

（当然，在随后的季后赛里，他照样在场边帮绿军狂喷勒布朗。）

或许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在梦里重回沙场，再披上那件绿色的球衣——那是怎样的好时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