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佳玮（网易体育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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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54季，雪城民族队的老板丹尼-比阿桑很不爽。一方面，这个意大利移民后裔，靠保龄球馆发家，那年明明看着自家的民族队得分全NBA第二，可是天杀的，总决赛还是输给了明尼阿波利斯湖人，成全了乔治-麦肯六年里第五个冠军。一方面，NBA那些年停步不前：没有球员工会；比赛拖沓无趣；打一架才罚25美元；犯规凶恶；比赛一半时间在罚球；1950年湖人和活塞打出了著名的19比18；1953-54季，全NBA所有球队每场得分不到80，平均每9次投篮就有4次罚球。比阿桑先生合计了一下，想法子倡导了24秒限时：大家跑起来打。
一年之后，比阿桑爷爷大获成功。于公，NBA场均得分从不到80提到了93；于私，麦肯退役，湖人王朝终结，比阿桑家的民族队终于夺冠。但真正的受益者，却是另一个人。
1953-54季，NBA得分第一的球队是波士顿凯尔特人，主教练阿诺德-奥尔巴赫，那时候还没有名闻遐迩的“红衣主教”声名。这个犹太人把老婆孩子扔在华盛顿，自己在波士顿彻夜工作。他老人家精明强干，身兼球探、经理、教练、训练师和球队大巴司机。他看中了纽约后卫鲍勃-库西的天才，把他的一万美元年薪要求打折成九千，然后围绕库西建队，另给他配了天才射手比尔-沙曼做搭档。1954-55季，凯尔特人场均102分，NBA史上首支单季场均100分开外的球队。下一季，场均106分。再下一季，他对库西说：
“我们马上要有个人来改变一切了。”
他说的就是比尔-拉塞尔。
1956-57季，拉塞尔入行。这厮是个职业生涯场均15.1分22.5篮板4.3助攻命中率44%罚球率56%的怪物，乍看之下，你会觉得这是个高级蓝领。但他给NBA带来了开天辟地的改革。他为NBA带来了以下词汇：封盖、长传反击、后插上跟进扣篮。库西的说法是这样的：
“拉塞尔贴着所有切入者，像只大蜘蛛，然后封盖，球通常会落在我手里，然后就是著名的波士顿快攻。”
就是依赖此法，凯尔特人在1957-69年中，13个总冠军拿下11个。最著名的故事，无疑是1959-60季，波士顿凯尔特人达到极盛期。常规赛59胜16负，拿到总冠军，而其数据无比恐怖：场均投篮119次；场均罚球34次；场均得124.5分，失116.2。球队绝大多数进攻在12秒内已经完成。
红衣主教很早就洞悉了篮球的走向。他的思维：拉塞尔控制禁区，其他四位球员急速逼抢；拉塞尔一旦抓到篮板或完成封盖，就长传库西发动快攻。趁对方布阵未成，乱枪打鸟。为了配合此套路，主教补完了许多细节：
比如，虽然首席前锋海因索恩能力卓越，但他老人家抽烟体能差，所以主教就缩短海爷爷的上场时间，让替补拉姆西提前上阵做快枪手，还宣扬拉姆西是球队第六人——这就是“第六人”的起源。
比如，虽然前有麦肯、后有张伯伦这些中锋得分巨人做典范，但主教却从不试图让拉塞尔成为一个得分核心——虽然1962年总决赛第七场，拉塞尔有30分40篮板的神话演出——而是让他成为一个发动机。拉塞尔抓篮板、封盖、快下、掩护、策应、跟进扣篮，让其他球员围绕这个大黑柱走位。
主教可能是第一个注意到此事的：反击型球队，不只要求推进快，更关键的是找到守转攻的瞬间契机。所以，凯尔特人会用大量的压迫夹击，以期造对手失误，或逼迫对手尽快去禁区，挨拉塞尔一帽，然后立刻由库西策动反击。实际上，在凯尔特人体系里，勤勉和速度胜过天才。比如，凯尔特人王朝期间，首席单挑手总是擦板王萨姆-琼斯，但得分效率最高的却常是别人。比如，伟大如哈夫利切克，自己也承认：“我第一年当第六人，场均有14分（队里最高琼斯场均不到20分），全是库西在供养我。”
启示：
60年代，凯尔特人刷冠军成瘾，对手不甘落后，跟风玩起了折返跑马拉松。1965-66季洛杉矶湖人就是典型：因为贝勒受伤，湖人改以韦斯特为核心，主要轮换里除了雷罗伊-埃利斯，没人身高超过203公分，除了贝勒没人超过28岁。三后卫甚至四后卫布阵是家常便饭。这套跑轰打起来，每场投篮101次，罚38球，场均得到近120分，漏掉近117分。痛快是痛快了，但比起凯尔特人，到底少了个拉塞尔式的大轴，就没戏了。
真正做地道的，是1966-67季的费城76人。众所周知，那年张伯伦跟“秃鹫”汉纳姆教练欢喜冤家，连吵带嚷，差点捋袖子打架，终于达成共识。张伯伦放弃了垄断七年的得分王，却依靠其旷世无对的篮板和联盟第三的助攻，串联起了球队——他成为了拉塞尔的强化版。1967年的费城是一个不知疲倦的30岁火星人带领一群24岁上下孩子奔跑快攻的队伍。如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才得以使凯尔特人的连冠次数止于八。那年，76人常规赛68胜13负，场均投101次篮罚球43次得125分失116分，全仗着张伯伦在禁区呼风唤雨，封盖+篮板+长传奔袭。
很多年后，1981年秋天，湖人的冠军教练保罗-韦斯特德因为调处不好魔术师的套路，中途下课。37岁的帕特-莱利接任后，神奇的找到了魔术师和天勾的合作思路。他老人家后来的说法，“我们队天分太多，只要给他们自由就好。”那年马刺教练阿尔贝克则承认，“我们从没看过这么快的球队，只有录像带里的凯尔特人王朝有这么快。”所谓SHOW TIME表演时刻，就是这么开始。1986-87季，湖人到达巅峰：在不需要等候贾巴尔移动到前场的时段，魔术师、沃西和斯科特会不断打出5秒快攻，具体由魔术师一记不看人传球直到前场，以斯科特跳投或沃西的自由女神式扣篮解决战斗。这也是80年代SHOW TIME最为花团锦簇的一季——年龄是原因之一：30岁的库珀是第六人，39岁的天勾则是阵地战能手。这支球队实际是由平均25岁的四人组推动的。所以后来魔术师才认为，这是第一支他自己的球队——虽然此前，他已经有1980、1982、1985三个总冠军在手了。
1981-82季丹佛掘金算是个异类。此队由不知领带为何物的疯子教练道格-莫带领，除了中锋伊塞尔外全队无人老过28岁，场均投篮93次，场均罚球36次，场均持球回合110次，得126.5分失126分，地道的自杀式拼命法，主轮换多达九人，包括英格利什、汤普森、范德维奇和伊塞尔这些或老或少的传奇得分手。就是这支球队，与活塞打出过传奇的单场186比184。
映射：
如上，自红衣主教的凯尔特人王朝以来，小球急攻型队伍，想要成功，基本都得有三种法则：
杰出的防守及快速攻防转换（凯尔特人当年有拉塞尔，其他如1987年湖人、1967年76人）。
与对手互砍到血花飞溅，不问情由的多点快速推进、前场宽广空间内的分拆单打（凯尔特人有拉姆西、海因索恩、哈夫利切克等快枪手，而湖人当年有沃西）。
伟大后卫推起进攻大旗，其余人等在号角声中奔跑等待机会（凯尔特人有库西，而湖人则有魔术师）。
21世纪，小球典范，是纳什穿针引线的太阳，虽然未能抵达总冠军，但在2004-10年间，却也成就辉煌。但直到2012年热队以查尔莫斯+韦德+勒布朗+巴蒂尔+波什的小球首发夺冠，这才算是真做出来了。
因为在此之前，许多球队待小球阵容，像是个偷娶的姬妾：软玉温香让人神驰骨酥，但诚恐带出去失了体面。所以出去时还常摆着正经首发，一到家就宠了小妾。比方说吧，上季的火箭，还是把帕森斯、帕特森和阿西克搁首发里，但真打起来，常爱用帕森斯+莫里斯+阿西克=双射手+单中锋列阵。又比如，勇士在博古特伤势未愈前，常用新人埃泽利做首发中锋，真打起来，就时常列杰克+库里+汤普森+大卫·李+兰德里，这是个双控卫+射手+双大前锋的阵势。快船的保罗+克劳福德+巴恩斯+格里芬+奥多姆，亦是第二、三节常用套路。雷霆打着打着，忽然放出威斯布鲁克+马丁+索弗罗萨+杜兰特+伊巴卡，实在也是常事。每逢这时候，球队都是一副下班回家、摘去重负、身心皆快、见着小情人的模样：之前端着的滞重架子，都扔九霄云外去了。
小球阵容的好处很易觅得：空间广阔、多点进攻、高速往返，加上人人都爱跑快攻得分、厌堆半场防守的心理鼓舞作用，极易发挥球员天分。坏处也明显得很：小球阵容，除非你有个拉塞尔般的内线，否则防不住禁区，控不了篮板，能攻不能守。比如，太阳当年屡次被马刺干掉，就是碰上了马刺这能快能慢、有内有外的队伍，让太阳这能快不能慢的吃了大亏。但2011年的小牛、2012年的热、2013年的马刺，都找到了招：
他们也摆小球，但不盲目求快，而是控制禁区，伺机发动高质量急速反击。
他们分别有马里昂、特里、基德、勒布朗、韦德、帕克、莱纳德这些反击如神的妖人。
最重要的一环：他们有内线，但无论是小牛的德克还是钱德勒、热的波什还是马刺的邓肯、斯普利特和迪奥，都是防守可以大范围移动，进攻可以急速跟进，还能内切上篮或中投（除了钱德勒之外）的灵活型长人。
他们都不以巨人为第一进攻点，而指望钱德勒、波什、邓肯们担当大锚，控制禁区；他们都依赖反击和追身三分球，因为知道守转攻的远射是最高效率的攻击；他们都有完整绵密的半场攻略，但反击招招致命，而且不喜欢把进攻拖到最后几秒，而喜欢守转攻的机遇战。这一切思维，都来自主教大人当年的想法。早在50年代，大家都还齐声赞美麦肯时，红衣主教早就看透了：篮球的确是巨人的运动，但同时，还是空间和纵深的运动。到最后，还就是落位保护自家篮筐，外加快速转移球、趁对方没落位前攻击对手这么点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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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佳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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