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垫脚和废人的那些事

亚特兰大老鹰队和洛杉矶湖人队的比赛第二节，老鹰队前锋所罗门-希尔倒地救球不慎撞到了勒布朗-詹姆斯的脚踝，当时詹姆斯表情痛苦的倒地，硬撑一个回合后很快离场。

赛后，队友库兹马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当时自己被吓到了，“我当时没看到具体发生什么……但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詹姆斯那样尖叫和愤怒。”库兹马说。

经检查，詹姆斯的右脚踝X光检查结果为阴性，遭遇右脚踝高位扭伤，归期未定。（推特上倒是有媒体表示，类似的伤情对于普通人来说要休息6-8周，“但詹姆斯从来不是普通人”）

毫无意外，这颇具争议性的防守动作让本来没啥名气的所罗门-希尔直接上了热搜，赛后很多球迷都对他这一行为表示愤怒并献上粗口留言。很多人认为希尔的动作不讲武德，是故意要弄伤詹姆斯。

赛后，希尔自己很快发推表示自己绝非故意并且祝詹姆斯早日康复，但他的表白并没有多少人买账。湖人队的后卫施罗德说：“他（希尔）又不用去争取出场时间，他已经在这个联盟立足了。所以压在腿上的那个动作是真的没有必要。”另一个勒布朗的队友哈雷尔也说：“ 我们不觉得那是与篮球有关的动作。”

之后，被骂到崩溃的希尔关闭了自己的社交媒体。

实际上希尔这样跪地翻滚的动作的确比较危险，很容易让人想到之前斯科拉弄伤周琦的动作，当时斯科拉为了争抢一个地板球压到了周琦的膝盖，结果导致当时状态正佳期望在新赛季有所作为的周琦直接休战一个月，并最终被火箭裁掉。

那，希尔是不是故意的呢？

我们都知道，在激烈的比赛中，倒地争抢并不少见，NBA官网甚至专门有一个叫loose balls recovered的数据专门纪录球员有多少次这样的玩命争抢，本赛季NBA各支球队，活球拼抢最少的开拓者队也有221次，最多的克利夫兰骑士队295次。

当然，积极防守自然OK，但如果讨论背景变成因为积极防守导致对方受伤，从而使得球队得利（比如昨天湖人就因为詹姆斯早早下场输给了老鹰）的话，问题就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最早将这个问题公之于众并且广为传播的就是文斯-卡特对鲍文的“垫脚”指控：2000年，2004年，2005年，鲍文三次对卡特做出疑似垫脚的行为。如果同一动作偶然发生一次那或许可以理解为不小心，但三番五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很难不让人想到你就是故意的。

在鲍文第三次垫脚之后，卡特愤怒冲向鲍文，要不是裁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拦下他，恐怕一场斗殴在所难免。之后卡特指控鲍文是故意在伤人，直言鲍文就是一个“杀人凶手”，考虑到鲍文恶名在外，这次指控很快得到了大多数路人的支持，鲍文球场恶人的说法就此坐实，而他对卡特的动作，之后也被认为是认定是否为球场“垫脚”的教科书。

而后，杰伦-罗斯又为垫脚讨伐大会提供了新的素材，2012年，已经退役做了解说嘉宾的罗斯在回忆2000年总决赛时，明确表示G2里自己导致科比落地时脚踝扭伤的那下“不是一个意外”，并且称这涉及一些球场上不能明说的潜规则，“我很可能是故意的……不过科比只缺席了一场比赛，我本以为他会缺席整个系列赛的”罗斯说，“那样我现在就有一枚总冠军戒指了。这就是因果报应，所以6年后我才会在那支被科比砍下81分的猛龙队里。”

罗斯的这番自爆把关于垫脚的讨论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随后几年，关于垫脚的讨论时有发生（其中就包括勒布朗-詹姆斯的几个动作），而在2017年西部决赛第一场，扎扎-帕楚利亚对伦纳德的那次垫脚行为干脆把垫脚这一行为推上近十年来讨论的巅峰，赛后作为当年鲍文的恩师，波波维奇怒不可遏痛斥道：“帕楚里亚那次防守是非常规的，那不是一个正常的篮球运动员该做的事情，联系他肮脏的过往和现在发生的事情，我对此非常的愤怒。”

但帕楚利亚的教练科尔对此却并不认可，他对弟子的动作说出了那句后来被当做著名梗的评价：“只是笨拙”，而之后的一场比赛，穿着当年鲍文12号球衣的阿尔德里奇就对杜兰特也“笨拙”了一把，只是效果一般而已。

最终，垫脚这个事终于成为了联盟人人喊打的恶心操作，逼的NBA在该年休赛期出台了反垫脚法则（又被叫做扎扎法则），规定裁判可以在认定对方故意垫脚后追加技术犯规等等……

从表面来看，这似乎是一个正义的决定，但在执行层面，裁判们很快就遇到了问题，比如NBA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垫脚”吃到技术犯规的斯内尔，从慢动作回放来看，他这个防守动作怎么看也没那么过分，脚也一直控制在身体圆柱体内，只是一次正常的干扰投篮，但就因为塔图姆由于惯性朝前跳了一步左右的距离，斯内尔只能喜提技术犯规。

那我们应该如何界定这种行为？如今，在NBA官网的规则界面，明文规定了防守者不能进入腾空投篮者的落地区域，并用了很多视频予以说明（https://videorulebook.nba.com/rule/defenders-undercutting-airborne-shooters/）。但问题是，由于惯性和防守注意力的问题，朝前起跳投篮的进攻球员和同样朝前起跳封盖的防守球员很难规避空间上的相互侵犯，而这就给“扎扎法则”的执行带来了很大的问题。

而且，“扎扎规则”有时候也和“雷吉-米勒规则”过于相似难以取分。NBA的射手们为了对付那些贴身紧防的高手，往往会在投篮时故意伸腿制造犯规，因为雷吉-米勒非常擅长使用这一招，这个新规则于是就被叫做“雷吉-米勒规则”。2018年东部决赛上，莫里斯一次三分出手命中，但在落地时腿不小心勾倒了前去防守的乐福，结果这记命中的三分（或许还可以吹3+1）的球却被吹成进攻犯规了，而从回放来看，莫里斯能有多少故意成分你也很难判断。

事实上，很多人对于类似“垫脚”的动作是否涉嫌故意伤人都不置可否，比如科比，他在评价鲍文时称其为自己职业生涯里面对过的最强的两个防守者（另一个是托尼-阿伦），对于“脏”只字未提。而当他本人在2013年一次对阵老鹰的比赛中被邓台-琼斯疑似垫脚后，他又发推说这是一次危险的犯规，NBA官方也在推特上予以回应。

所以，对动机的诛心之论很容易让人陷入自我矛盾中，就比如昨天为詹姆斯受伤义愤填膺的球迷，谁又能保证他们在之前德拉维多瓦对霍福德和科沃尔做类似事情的同时，没有说出一些类似“就是笨拙”之类的评价呢？

当然，最近已经有很多球员开始意识到类似问题并且想办法规避，凯文-乐福、罗齐尔、杰夫-格林在此前的比赛做过收脚避免对面受伤的动作，也因此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然而，舆论对这一动作的赞扬，实际上本身就是对“垫脚废人论”的推翻，因为若不是收了这一脚，这三位同学实际上都在对方投篮时朝前迈了一步，正好在进攻球员的脚下，换句话讲，若以之前的诛心之论和对垫脚是否故意的判断标准来看，他们都已经是“刻意废人的垃圾”了，只不过是在最后0.01秒的时间里幡然悔悟重新做人了而已——这个结论显然是非常荒谬可笑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垫脚”这一动作对很多防守球员来说或许根本就是为了保持平衡的惯性动作，非刻意情况下难以规避，事实上，文章开头提到的希尔就在随后一个回合防守詹姆斯时遇到了这个问题，在詹姆斯三分出手时，希尔向前封盖，脚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詹姆斯的落地区域，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往回收了小半步，恐怕“两次刻意企图废掉詹姆斯”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综上所述，篮球场上的危险动作，包括垫脚或者希尔的倒地救球，很多时候恐怕根本无法用“客观”来判断是否故意，而对于球员受伤，作为旁观者我们也只能尽量以平常心对待。

而对于身在其中的球员来说，事实的真相，恐怕也只能存在于他们自己的良心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