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黑人的美国、白人的美国、拉丁人的美国或是亚洲人的美国。只有一个美利坚合众国。”
2004年夏,就在总决赛活塞爆冷挫败湖人OK王朝第四冠宏图的一个多月后,伊利诺伊州参议员贝拉克-奥巴马在民主党代表大会上的演讲让他成为美国政坛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为他几年后具有历史意义的总统竞选拉开帷幕。
这段话可以说是他演讲中最知名的句子,完美概括了奥巴马的理想主义主张——“我本想把它作为一种愿望的陈述,而不是对现实的描述,但这是我所相信的愿望,也是我为之奋斗的现实。我们共通的人性比我们的差异更重要,这一观念早已刻入我的DNA。”
那时候的他,以改变美国不公现状为己任,相信能推动建立跨越种族和民族界限的联盟,那句“Yes We Can(是的,我们可以)”曾经点燃无数人的豪情壮志。
比起他在前金融海啸时代许下的愿景,2021年的现实对他(以及所有和他一样的理想主义者)而言,恐怕过于残酷。
1月7日,就在距离乔-拜登就职典礼还有两周的时候,特朗普的支持者在这位总统(“向着国会大厦行进”)的鼓动下冲击国会大厦,打断了由副总统彭斯主持的确认选举人票的程序。
以往只出现在好莱坞大片里的混乱景象震惊了全世界。
而对于相较2004早已面目全非的NBA来说,这件事带来的冲击也绝不是靠“内部消化”就能处理好的。
自从勒布朗-詹姆斯带头鼓励运动员为政治发声后,越来越多的球员拒绝“闭嘴运球”,而更愿实践所谓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过去一年,NBA因为政治陷入了太多麻烦,以至于球员们的这种立场已经引发反噬。但在美国荒谬的政治现实前,这些问题都被放到了次要地位。
国会大厦被攻占,球员们的愤怒不只在于暴徒对国家制度基石的冲击和颠覆(“未遂政变”是自由派常用的形容词),更在于他们以黑人的视角,看到了执法者对待暴徒的宽容态度。
当全美数千座城市掀起“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议——绝大多数都是和平的——美国军队的镇压手段还历历在目,而现在人们看到了袭击者如何轻而易举占领了美国政府所在地,看到了某些与他们握手、自拍的警察,黑人的愤怒可想而知。
就像勒布朗第一时间作出的回应:“你们现在明白了吗???!!!我看你们还是不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因为肤色,你们不会被审判,不会被当作疯子,不会被戴上锁链,不会被殴打、吊死、被枪打!”
去年夏天曾带头上街组织和平抗议的杰伦-布朗用更冷静的态度阐明了勒布朗的意思:
“这让我想起马丁-路德-金的话,有两个分裂的美国,”他说。“在其中一个美国,你睡在自己车里、在街头出售香烟、或是在后院玩耍的时候都可能被杀,而在另一个美国,你袭击了国会大厦也不会被催泪弹攻击,不会被大规模抓捕,什么都没有。显然,到了2021年,我也不认为有什么改变。”
热火炙手可热的新星阿德巴约说:“想象一下如果这群暴徒是黑人,他们闯进白宫的后果会怎样。肯定会有催泪弹,橡皮子弹,大规模镇压。但现在,这群人进去随意拍照、抢走财物。”
一直激烈反对特朗普(也被很多人批为“恨国党”)的波波维奇则对着媒体喷足十分钟,怒斥这一事件“暴露了多年来一直祸害我们的直白的、危险的、削弱我们的种族主义,这是我们国家的罪恶”。
他甚至表示自己衷心相信特朗普“享受这一切”,“我们大可以说发生的一切很不美国,但事实上,这就是美国。我们的人民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在笑话我们,我对自己是个美国人感到羞耻。”
震动的波澜荡漾开来,快船主帅泰伦-卢就说自己连夜给球员挨个打电话发短信,了解他们的想法,安抚他们的愤怒。
而凯尔特人主帅斯蒂文斯则跟很多没提前跟球员通气的教练一样,低估了更衣室的愤怒情绪。
就在国会大厦袭击事件演变之时,凯尔特人和热火正准备开赛,但两队球员都终止了热身,返回更衣室开会。斯蒂文斯说:“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可能今天比赛打不了了。”
他当然有这个觉悟。去年NBA复赛后,当黑人雅各布-布莱克被威斯康辛州警察枪击7次,雄鹿直接罢赛抗议。
“我告诉每位球员,我会支持他们的任何决定。”斯蒂文斯说。
最终,凯尔特人和热火发表了一份有力的联合声明,并坚持打完了比赛。
卢也感慨道:“我们一直在谈论这些事,可这些事就一遍遍地重演。大伙儿真的累了。现在我们还要经历这些,真的很悲哀。”
球员们的愤怒并非源于国家根基可能被动摇(卢说自己的祖母因此被吓坏),而是因为他们竟对发生这样的“国内恐怖事件”毫不意外,“这本身就已经是件太悲哀的事了。”卢说。
它只是重新撕开了他们共同的伤口。
莱纳德也说:“你们看到了美国的特权是什么样,真的很悲哀。”
如果这些球员和教练的声音能够全面概括周四发生的一切,那美国也绝不至于会走到那个地步。特朗普支持者之所以占领国会大厦,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似乎已经生活在双重现实,这不仅仅是金博士口中的黑白两国之别,更是已经深入意识形态的分裂:对于一次大选投票,竟然都分裂出两种现实,为数众多的人相信大选出现舞弊,拜登的胜利并非合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占领国会大厦的示威者有人穿着阴谋论组织“QAnon”的服装,有人打出了“奥斯威辛集中营——工作带来自由”的纳粹口号,有狂热的枪支支持者,有战争老兵和前执法人员……这一切的一切早就有迹可循,潜伏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霍华德关注的阴谋论账号(详细阅读),到欧文宣讲的“地平论”,正是这种种平庸荒谬最终编织出了一个“平行现实”。
有意思的是,欧文本人对国会大厦的暴力怒不可遏,以自己(还是颇为搞笑的)方式拒绝归队参加比赛,让篮网教练组蒙在鼓里,也不给公众任何解释,直接消失不见。
这样的态度或许在欧文心中是正义的,但就跟他此前许多争议行为一样,站在他的位置上,这么做其实十分不得体。
最激进的“黑人的命也是命”参与者,和最激进的特朗普支持者,说到底都是走投无路的失势者。而无能之人,往往最倾向诉诸暴力。
不论是波波维奇、欧文还是勒布朗,早已不再失势无能,愤怒的煽动对他们来说只是下下策——就跟下台在即却仍想疯狂保住权力的特朗普一样。
但人性总是对情绪而不是事实更敏感,因此即便是被《时代》周刊评为年度运动员,成立了在大选中发挥作用的“不止一张选票”组织的勒布朗,也不免在社交网络上用大写字母和表情符号、问号和叹号煽动情绪,正中攻击他是“激进/社会主义左派”那些人的下怀。
某种程度上,斗争的两端都不再理会求同存异,相反,都秉持起“零容忍”的批判态度,渐行渐远。
勒布朗的好友JR-史密斯就嫉恶如仇般说过,他在16年生涯里只讨厌过一个队友,那就是表达过支持特朗普态度(他并未拿出证据)的萨姆-德克尔。这件事差点让德克尔社会性死亡。
而在另一端,也有人像哈登一样冷漠,打完比赛被问到如何看待国会大厦事件,他只回了一句:“我没看见。”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弥合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如没人相信还有7000多万人民投票给特朗普的美国真的还能回到从前。
在自由派眼中臭名昭著的魔术前老板的儿媳、特朗普内阁成员贝茜-德沃斯已经辞去教育部长职务(详细阅读)。
特朗普的推特终于炸号,不少人都在为这一铁锤制裁鼓掌叫好。
勒布朗也似乎觉得自己在巩固民主党的胜利,甚至提出收购亚特兰大梦想队,驱逐同样臭名昭著的老板兼共和党参议员凯利-洛弗勒,顺便还决定恢复卫冕冠军造访白宫的传统。
NBA已经在失去大批政治理念不合的受众群体,似乎在如此形势面前,盈利已经不再是优先事项。
矛盾的是,他们还是顶着疫情再次暴发、球员起初反对的压力开赛了,只为挽回可能的数亿美元损失。
而匆忙开赛的后果已经出现:大批球员受伤病困扰,大把比赛失去观赏性,越来越多球队受到病毒影响开始隔离球员。
在单日新冠死亡突破4000的背景下,“常态”还能回来吗?这样的美国距离奥巴马的理想更进一步了吗?
未来四年,我们都不一定能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