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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赶出赛道的黑人:为了不被欺凌 我在车座藏了一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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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纳斯卡卷入了一场种族歧视风波。

黑人车手布巴-华莱士在比赛使用的车库里,发现了一条象征种族主义的绞刑套索,他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恐吓,因为此前他明确表达了反种族主义立场,抵制象征黑奴制度的美国联邦旗进入纳斯卡的赛场。

FBI经过调查后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早在2019年10月,套索就已经出现在那个车库里,而华莱士被分到这个车库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纳斯卡声明,他们一共有29条赛道,1684个车库,只发现了一条套索。


很多人觉得华莱士反应过激,然而从黑人的角度,这绝对不是小题大做,过去几十年里,种族主义几乎是纳斯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华莱士的前辈,温德尔-斯科特是第一个拿到冠军的黑人车手。然而为了确保安全,他不得不在车座下藏了一支上了膛的手枪。

斯科特的孙子瓦里克说:“想不让别人对你起歹意,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让他们自己也担心丢命——这简直太荒谬了……人们对待我爷爷的方式,简直一团糟。”



1921年8月29日,温德尔-斯科特出生于维吉尼亚州的丹维尔。从小斯科特就喜欢冒险,和白人孩子进行自行车比赛,在陡峭的山坡上滑旱冰,热爱赛车的父亲是他的童年偶像。

高中辍学后,斯科特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进入棉纺厂和烟草厂,他不想成为老板操控的木偶。“工厂跟监狱太像了,”斯科特说,“他们在你身后锁上门,不干够时间不准离开。”

高中辍学后,从小跟父亲学习的机械手艺派上了用场,斯科特曾在军队里服役,担任机械师。后来他成了出租车司机,在黑市靠贩卖私酒赚外快,以55美分一品脱的价格入手,然后双倍卖出。


妻子玛丽回忆:“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喜欢速度与激情,开车像飞一样。”追查私酒的警察经常看不到斯科特的尾灯,这场猫鼠游戏,他一直是赢家。如何甩掉和戏弄警察是斯科特在酒桌上的谈资。

跟警察赛车索然无味,斯科特一直想参加正式的比赛。在丹维尔,赛车几乎是白人的专属运动,很少有黑人参加。大多数时候,斯科特和另外一个朋友是看台上仅有的黑人观众。朋友问他,有没有胆参加比赛?斯科特回答,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1949年,为了制造噱头,吸引更多的观众,丹维尔当地的比赛决定寻找一个黑人车手。贩卖私酒的地下车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警察推荐了斯科特,一个永远无法抓到的家伙。


做车手赚不了多少钱,斯科特主要还是卖酒为生,很多车手都是他的客户。另外,当地比赛水平有限,斯科特明白,想要在赛车运动中混出名堂,必须想办法参加纳斯卡。1953年,他终于拿到了这块敲门砖,从纳斯卡干事迈克-波斯顿手中获得了正式的参赛执照。

作为赛车界的黑人先驱,斯科特本应该和1949年进入职棒大联盟的杰基-杰克逊,1961年进入高尔夫巡回赛的查理-斯福德一样,以纳斯卡第一个黑人车手的身份载入史册。然而在当时,纳斯卡甚至没有官宣。“我告诉他,我们从未有过黑人车手,你可能会受到冷遇。”波斯顿说,“他说,‘我能接受。’”


1954年4月,斯科特第一次见到纳斯卡的创始人比尔-弗朗斯,当时他在北卡罗来纳参加一场比赛,赛事推广人给所有参赛的白人选手发了汽油费,单单拒绝了斯科特。在林奇堡赛道附近的加油站,斯科特偶遇弗朗斯,告诉了他自己的遭遇。

弗朗斯立即掏出30美元,并向斯科特保证,在纳斯卡他不会受到歧视。“他想让我知道,肤色不是问题。”斯科特说,“他说,‘你是纳斯卡的一员,从现在开始你会一直是纳斯卡的会员。’”


然而弗朗斯的口头保证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肤色问题,斯科特多次被赶出赛道。一次,他前往北卡罗来纳的温斯顿-塞勒姆,申请参加比赛,纳斯卡的官员明确表态,不允许黑人参赛。回家路上,斯科特泪流满面。

几天之后,斯科特又一次被拒绝,这一次纳斯卡官员给出建议,由其他白人车手驾驶他的赛车参加比赛。斯科特果断拒绝:“门都没有,见鬼去吧。”

即使获准进入赛道,斯科特依然要面对很多挑战,“只准白人使用”的标识随处可见,白人观众破口大骂,向场内投掷杂物,对手在比赛时故意找茬。种族主义者肆无忌惮,因为他们清楚,斯科特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执照,不想卷入任何麻烦,只能隐忍。“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斯科特说。

赢下200场地区级别的比赛后,斯科特在1961年开始挑战纳斯卡的顶级赛事,为了买一辆更合适的赛车,他花光了2000美元的积蓄,抵押了房产。每次参赛,斯科特都会带着全家出动,对这个家庭来说,来回奔波就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孩子们当时还小,我们尽量选择夜间出行,路上车也少。”玛丽说,“我们把婴儿床的床垫放在后座上,然后拉着赛车,那时候我们甚至连拖车都没有。很多丹维尔的朋友说,我们参赛的方式,就是不走寻常路,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首个精英赛季,斯科特的积分高于所有初出茅庐的菜鸟,按照惯例,年度新人奖非他莫属,然而这个奖项颁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排名落后斯科特几位的白人。

1963年12月1日,佛罗里达州杰克逊维尔市,斯科特创造了历史,在这场100英里的马拉松比赛中,他第一个冲过终点,这本应是他生命中最伟大的一天。然而,冠军再次旁落,巴克-贝克捧起了奖杯。

斯科特进行了抗议,经过几个小时的拉锯,纳斯卡的官员修改了结果。他们的说法是计数失误,在这场200圈的比赛中,斯科特实际上跑了202圈。


斯科特的儿子富兰克林回忆:“我父亲一直在抗议,过了几个小时,观众散去,记者也已经离开,奖杯也不见了,这时候他们检查了积分卡,然后走过来说,‘你猜怎么着?原来是你赢了。’我父亲拿到了支票,但是没有得到奖杯。”事后纳斯卡没有追回奖杯,只是补发了一个木制的复制品,敷衍了事。

斯科特的孩子们认为这是一次赤裸裸的暗箱操作,按照惯例,冠军可以亲吻当地的白人选美冠军,他们不希望一个黑人享受这样的待遇。“我是一个黑人,他们不会帮助一个黑人,这就是真相。”斯科特说。


本质上,斯科特遭到了纳斯卡的封杀,得不到任何能产生一丝一毫竞争力的资源,壳牌、福特、百事、雪佛兰等厂商,很有默契地将他拉进了黑名单。1964年《民权法案》颁布后,一些缺德的官员还想出了新方法,用技术检查的规定限制斯科特参加比赛。斯科特的孙子瓦里克说:“我的父亲曾经说过,有些人一个手势就能毁掉你的机会,甚至不需要开口。”


斯科特只能靠自己,七个孩子中的三个成为车队重要的成员,其中女儿黛博拉的熟练程度并不亚于一个成手机械师。然而比赛开始时,他们只能在看台上给父亲加油助威。

赛车很危险,然而另一个女儿西比尔并不害怕父亲死在赛场上,反而更担心父亲被疯狂的种族主义者处以私刑。斯科特曾收到过死亡威胁,对方称要把他变成骨灰,装进松木盒子。

富兰克林回忆,有一次亚特兰大的赛事推广人打来电话,让父亲放弃比赛,因为3K党扬言,如果斯科特参赛,他们就会来找麻烦。

除此之外,斯科特还要应付同行的排挤,尼尔-卡斯尔斯和杰克-史密斯一直看他不顺眼,他一直很克制。直到有一次,史密斯又来找麻烦,忍无可忍的斯科特终于掏出了手枪,从此以后一劳永逸。


然而斯科特还是赢得了大多数车手的尊重,当时的几位明星车手理查德-佩蒂、乔-威瑟利、亨利-格雷都曾向他伸出援手,无偿提供能用的旧零件和轮胎。理查德-佩蒂曾向富兰克林吐槽:“你知道最让我发疯的是什么?我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可我他妈的也没比你们快多少。”

开着过时的车,每年因为种族歧视不得不缺席几场比赛,斯科特无法展现真正的实力,即便如此,他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排名,1966年积分排名第六,这是他参加纳斯卡的单季最好排名,此后连续四年都位列前十,1969年他拿到了生涯最高的单赛季奖金——47451美元。

1973年,斯科特又一次推上所有筹码,抵押了房产,买了一辆水星。在塔拉迪加,他冲出起点,时速超过180英里,这种感觉在以前遥不可及。不幸的是,斯科特的幸福,实在太过短暂。


“感觉像被人用弹弓射中一样,”斯科特说,“是的,我撞到了挡风玻璃。”一次追尾碰撞后,斯科特被甩出了车外,另一辆赛车躲闪不及,也撞了过来。21辆赛车连环相撞后,现场一片混乱。

斯科特伤势严重,第一个赶过来的是拉里-史密斯。“拉里赶过来,他以为我已经死了。”斯科特说,“那是一次很严重的事故,我甚至失去了意识。他们过来救我的时候,我伤得很厉害。腿部有七处骨折,胳膊也断了。我在医院住了32天,为了买这辆车,我花了九年时间。”

三个月后,斯科特拄着拐杖,回到塔拉迪加看比赛,眼睁睁地看着拉里-史密斯在车祸中丧生,这是他在纳斯卡生涯中第11次见证死亡。


北卡罗来纳的夏洛特,斯科特完成了最后一场比赛,第38名出发,第12名完赛。当时连斯科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赛车生涯的终点。那一年,斯科特52岁。

驰骋纳斯卡20年,斯科特参加了495场比赛,有20场比赛进入前五,147场比赛获得前10,获得的奖金只有18万美元。

TNN电影摄制组曾经拜访斯科特的家,他带着客人四处参观,看到了那辆已经报废的水星,他向后退了几步,才缓缓开口:“这是我开过最好的车,但是我没有得到真正的机会,尽我所能。”


1990年12月22日,斯科特因脊柱肿瘤离开人世,距离他人生中最伟大的那场胜利,已经过去27年零21天。“我很欣慰,我们从未放弃。”玛丽说,“很多老车手都来参加了葬礼,这些老家伙都喜欢他,尊重他。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真诚的人,坚持自己的信仰,他从未放弃。”

在瓦里克看来,爷爷的故事让人伤感,他比很多大红大紫,成为富翁的车手更优秀,晚年却因为癌症,不得不卖掉所有的爱车来支付医院的账单,电视上播放纳斯卡的历史片段时,从未出现过爷爷的身影。


斯科特的家人一直在为他发声,也为黑人车手争取权利。从2004年开始,纳斯卡开始推动多元化计划,斯科特的儿子小温德尔和女儿西比尔都参与其中。2013年,斯科特退役40年后,布巴-华莱士成为纳斯卡第二位获得冠军的黑人车手。2015年,斯科特终于进入纳斯卡名人堂。

英雄注定不会被遗忘,为了纪念斯科特,故居所在的那条街被更名为温德尔-斯科特路。2013年,他的家乡树起了一座纪念碑,上面写着:“不屈不挠地对抗偏见和歧视,斯科特打破了纳斯卡的种族隔阂。”

“我爷爷的故事是一份遗产,也是一座化解误会和伤害的桥梁。”瓦里克说,“当他结束职业生涯时,当年那些想把他赶出赛道的家伙,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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