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172天后,国内跨省游恢复开放,恰逢暑假到来,有些小学生家长又不淡定了。
《半年工资买不起一个娃的暑假》、《月薪5万,养不起一个暑假里的孩子》……被焦虑裹挟的熟悉字眼再次袭来。动辄几万块的亲子游、夏令营,让很多爸妈望而却步。
天下父母心有多可怜,现实就有多残酷。“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终归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下:有钱。
这个真理,四百多年前就被包邮区的一个富二代验证了。
1613年的5月19日,已经游历六载的富二代在天台山写下了人生第一篇游记,只有18个字,篇幅相当于一条精简的朋友圈:“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
四百年后,为了纪念他给后人留下的文化瑰宝,人们将5月19日定为中国旅游日。那18个字,也成了中国第一部旅游地理著作的开篇——《徐霞客游记》。
天台山脚下,徐霞客的第一张标准“游客照”
徐霞客家里多有钱呢?他的太爷爷有一次清算家产,光田地就分到了12597亩,从南到北要走25公里,大约是从北京的故宫到五环外——这还只是不动产。
到了徐霞客爸爸徐有勉这一代,家道虽然大不如前,但在江阴一带仍算是富户——多亏有位精明能干的女主人。
大概也是因为精明能干善持家,这位名为王孺人的妈妈在史书中的曝光度远超丈夫。后人在评价徐霞客时甚至会追加一句:“霞客之奇,王氏成之”。
这八个字毫不夸张。王孺人做到了一个母亲的最高境界:该陪伴时陪伴,该放手时放手,让儿子得到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富足。
王氏在娘家就有织布的奇巧技能,嫁给徐有勉后,见徐家只事田稼而无它业,便组建起家庭织布作坊,最盛时有织机20余架,等于从地主变成资本家了。
徐霞客友人所撰《王孺人传》里说,王孺人“织布精好,轻弱如蝉翼,市者辄能辩识之”。因品质优良,“徐家布”有极好的声誉,远销沪宁杭。徐家也因王孺人的经营再度中兴。
徐霞客故居内的母子雕塑
“出去看看”的经济基础有了,可这尚不足以支撑徐霞客长成后来的大旅行家,毕竟,一时兴起谁都会,难的是持之以恒。
《明朝那些事儿》的作者当年明月曾这样解释,为何要让浪荡子徐霞客作为书中的压轴人物出场:
“所谓百年功名、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与一件事情相比,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件事情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这话放到如今的育儿界是妥妥的毒鸡汤,所以只能由古人先干为敬;徐霞客敢于毕生追逐所爱,除了家里有钱,更多亏了从小接受的另类教育——祖上三代家训:爱考不考!
这个奇葩家训要追溯到明朝轰动一时的“买题风波”,其中一位主角是风流才子唐伯虎,另一位就是徐霞客爷爷的爷爷——徐经。弘治皇帝为平息风波,下旨削了两人学籍:永世不得科举!
徐经因此气到吐血,回家就跟儿子们说:我不再强迫你们参加科举,你们爱考不考!于是,徐家的孩子个个放飞自我,到了徐霞客的爹就更夸张了,整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王孺人生下徐霞客时已经41岁了,如此高龄产子在当时十分罕见,不少人认为这个孩子肯定是个奇人。
果然,徐霞客继承了家族的奇葩基因,上课时别人读孟子中庸,他只看《水经注》这类“歪书”,被先生痛骂“孺子不可教也”;
别的学生被问起志向,不是考秀才就是中状元,轮到徐霞客,他一挺胸膛:“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 意思就是要四处游历,增广见识,而不是困在一个地方。
见山就爬、见洞就钻、见水就下……家里有这么一个作妖的孩子,亲戚朋友都看不下去。
徐爸爸才不听外人规劝,直接怼:我才不会让儿子束缚于功名,追求你们所谓的成功人生,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觉得挺好啊!
如果说父亲熏陶了徐霞客远方探险的志向,那么母亲为他的出行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徐霞客19岁那年,父亲病故。守孝三年后,他想出游的心蠢蠢欲动,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母亲王孺人还健在。老祖宗早就教导:父母在,不远游。
但母亲主动帮儿子接了下半句:“游必有方”。
徐母彼时年事已高,但头脑并不糊涂,仿佛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一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因为老母在,就变成像关在篱笆里的小鸡、套在车辕里的小马一样,留在家里无所作为呢?出去追寻你的理想去吧!”
徐霞客依旧不放心:“您都60多岁了。”
“我身体好着呢!”为了让儿子彻底放心,徐妈妈第二天索性拉着他来了一次郊游,路上一溜小跑走在前面。“儿子你看,我走得比你还快呢!”
徐霞客终于放心了。1609年,22岁的他戴着母亲缝制的远游冠,踏上了远足之旅。
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真正到了孩子要出发的那一刻,眼望着他离开,担忧着他的饱暖,但还是为他收整行李,送出门外。
“你可要游遍名山大川啊,我还想听你回来给我讲旅途见闻呢”,徐妈妈这样叮嘱临行前的儿子。母子二人约定:春草初萌时出游,秋叶染霜时归来。
徐霞客从未忘记这个约定,史料记载他“无不及约而返”,这正诠释了我们前面提到的那句容易被断章取义的论语经典: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对母亲的牵挂,从徐霞客早期的出游路线上可见一番:徐妈妈去世前,他选择的目的地通常耗时不常,难度系数也不太大,比如浙江雁荡山、福建武夷山、安徽黄山、江西庐山......
徐妈妈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曾有一次,她深更半夜听到儿子回家拍门的声音,高兴得顾不上点灯,摸黑乱束腰裙,赶紧去开门。
每次出游归来,徐霞客都会给母亲带回远方的奇花异草,并将一路遭遇的险境如实相告。其他人听得直冒冷汗,只有徐妈妈心驰神往,一个劲儿夸奖儿子:“你有这般经历,不愧为男子汉大丈夫。”
母子连心,可能是一门古今通用的玄学。据说徐霞客游华山时,突然心有异感,急忙往家返,果然是母亲病了;
他还曾在福建九鲤湖祈梦,求神仙为母亲延年益寿,回家后,母亲果然痊愈。
最后一次心灵感应发生在徐霞客38岁那年,有一天他正徜徉于山水之间,忽然有那么一瞬,思乡之情如闪电划过心头。他不顾一切地翻越高山大河,朝着家的方向狂奔。推门入室,病重的母亲卧在榻上,咬着手绢等他回来……
1625年,徐母去世,徐霞客在家守了三年孝,又开始了万里遐征。不辜负母亲养育之恩,成为另一股支撑他坚持走下去的力量。只是从那以后,人生没了来处,只剩远方。
这一去,归来时差不多已是诀别。
回到家乡后的第二年春天,54岁的徐霞客在家中病逝,临终前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凭一己之力,去了那么多地方,这辈子值了,死而无憾。
史书中记载的原话是,“吾以老布衣,孤筇双屦,穷河沙,上昆仑,历西域,题名绝国,死不恨矣。”
母子终于又能重逢了。此时距离徐母离世已过了16年,徐霞客在路上又攒了一堆新故事。
妈,上次我讲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