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下午2点43分，华盛顿州西雅图市金县公共卫生部长杰弗里-杜钦博士给同事们发了这样一封紧急邮件邮件：“我要取消所有大型集会，现在就要！”
他的决定绝非危言耸听。在如今新冠感染人数已超204万的美国，华盛顿州是全国首个遭受疫情大规模侵袭的自治州，而金县则是其中情况最严重的地区。波音和微软两家商业巨头便坐落于此。
美国华盛顿州金县柯克兰市一家养老院在初期被称为美国新冠疫情“中心”
就在邮件发出前的3小时，金县的确诊病例已经达到60，其中10人死亡。牡蛎节、木偶节，以及一系列由盖茨基金会主办的妇女节演讲活动都因此取消。就连县内所有非必要政府会议也一并按下暂定键。
此时的杰弗里-杜钦博士，正急速赶往西雅图市，与美国国家过敏症及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西博士会面。根据一名医学专家的直觉，他意识到情况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按照华盛顿州法律，杜钦博士此时完全有将自己医疗预感升级为政府命令的权力。此番赶往西雅图，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预感。
但在杜钦博士发出那封紧急邮件的28小时后，上季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卫冕冠军，西雅图海湾人队的主场比赛，如期于世纪互联球场开踢。尽管，公共卫生部早已在自己的Facebook账号中强烈建议：“延期或取消任何超过50人的集会。”但金县的政府官员，还是让33000名球迷挤进了这场足球赛。这是属于美国的“万家宴”，一个北美版的“亚特兰大VS瓦伦西亚死亡之战”。
事态究竟是何以发展至此？《西雅图时报》通过搜集各方面邮件和证据，得出了一个讽刺的结论：病毒传播的速度，远比政府和职能部门之间沟通的效率高得多。“会议一个接一个，一封邮件会引发数十份批复。”《时报》讽刺道。
其实早在海湾人比赛开打前，一名在世纪互联球场工作的特许供应商就已经被确诊。但俱乐部方面故意选择隐瞒——直到一名记者在几天后得到消息后主动追问，俱乐部方面才不得不公布实情。
“一旦公众知道球场内有人确诊，那我们就需要找出所有有利于我们的证据来掩盖这条新闻。”一名海湾人的高级副主席在内部邮件里出此下策。
《西雅图时报》掌握的证据还表明，由于足球比赛牵扯多方权利制衡，县议员始终无法向公众传递出清晰、一致的信息。在一份沟通邮件中，海湾人员工坚持说服政府官员，这场比赛的意义已经超越体育，更在于“精神宣泄和社区团结”——据说这位俱乐部员工是利物浦死忠球迷。
华盛顿州西雅图市金县公共卫生部长杰弗里-杜钦博士
三月的第一周，是杜钦博士职业生涯以来最具挑战的时刻：他不仅需要搞清金县究竟处于传染病曲线中哪一阶段，还需要利用极为有限的医疗测试工具，理解病毒究竟是如何传播。
目光转向2月19日的意大利，那天亚特兰大在位于伦巴第大区贝尔加莫市，对阵来访的瓦伦西亚。意大利免疫学家弗朗切斯科-勒福柯事后表明，这场欧冠1/8决赛，成为了意大利的“零号比赛”。所谓“零号比赛”，对应的是“零号病人”这一概念，即病毒传播的原点——伦巴第大区是意大利新冠肺炎疫情最为严重的大区，而贝尔加莫市其中情况最糟糕的地区。
但问题在于，那场欧冠比赛是在本国出现确诊案例前，在职能部门和公众不知情的情况下举行。反观华盛顿州，其实早在海湾人比赛前一周，社区里就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病例。州长更是早在2月29日就发布公告，金县也于3月1日就开始执行公告——只是效果，等同于零！
3月7日傍晚，数千名海湾人球迷聚集于西方公园（西雅图最著名的市中心公园），进行传统的比赛日行军。所有人肩并肩、形成三个方阵，浩浩荡荡地从西方公园一路杀向世纪互联球场。
只有寥寥几十人在跟随大部队涌入球场前，使用了俱乐部在球场外额外设置的消毒洗手液。其他人如往常一样挥舞着围巾，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自己的专属座位。
比赛第12分钟，按照惯例球迷们会集体起立齐声高唱伍迪-盖瑟瑞（上世纪40年代美国民谣歌手，鲍勃-迪伦的偶像）的《前进吧，哥伦比亚》。人头攒动，唾沫飞溅。
比赛第33分钟，客场作战的哥伦布机员率先打破场上僵局。
第53分钟，海湾人队一度扳平比分。球员开始拥抱，看台上又唱又跳——但进球随后被判无效。
比赛即将结束前，海湾人队终于依靠点球扳平比分，这引发了看台上的球迷们更激烈的拥抱、击掌、亲吻。和亚特兰大队那场比赛一样，进球反而成了新冠病毒传播过程中难以想象的催化剂。
比赛结束后，海湾人总经理加斯-拉格威在新闻发布会上感谢了球迷：“我们非常非常感谢球迷们对我们的支持。”但同时他也提到，球队在比赛中为防止疫情做出的一些改变：“今天没有球童挽着球员入场，也没有赛前握手。”——和允许球迷大规模聚集比起来，球童和握手这种初级预防手段，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俱乐部执行主席彼得-友泽（日裔美国人）表示，今天的观众远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赛前，他和一些球迷聊了很久，他感激球迷所坐的一切，并将球迷们单纯的观赛行为上升到了政治高度：他们的到来给整座城市带来了活力和希望。
这种鼓舞人心的官方辞令，球迷显然很愿意相信。但细想一番，拉格威和友泽，或许也都是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番“拙劣”表演。研究美国职业足球的商业模式你会发现，大部分美国职业大联盟球队，极度依仗比赛日收入。球队通常获得比赛日门票收入的70%，剩下30%归入联盟帐下。2019年，海湾人队——联盟中最具商业价值的俱乐部，收入约为4700万美元。
是的，这就是美国足球。他们的盈利模式，与许多英格兰低级别球队相似，收入则约等于英冠中下游水平。相比之下，如今欧洲主流足球联赛的盈利模式早就升级为了三块：电视转播收入，比赛日收入以及商业收入。
让我们再次回到关键问题：为什么明明州政府已经下发命令，比赛仍能如期进行？对此，华盛顿州长办公室发言人大卫-珀斯曼表示，自己同事以及州长压根没收到过任何关于海湾人比赛是否应该继续的申请。
但就在第二天，这位发言人的态度又发生了转变，他表示：州长办公室早在疫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建议取消所有大型体育赛事——但问题在于，他们并没有向公众宣布这一建议。
3月11日，也就是杜钦博士发出邮件后的第5天，州长和县长的正式公告总算姗姗来迟。他们的决定是：配合杜钦博士的建议，停止一切超过250人的集会。
3月15日，海湾人俱乐部在官方申明中表示，自己球迷会中已有一名成员被确诊新冠，且该球迷还前往现场观看了3月7日的那场比赛。但好在“他没有与其他人进行大规模接触”（难道和另外32999人一同观赛，不算大规模接触吗？），该球迷是在比赛后4天开始生病，目前“精神状态良好”，但其他一概不提。
截至发稿之时，华盛顿州目前已经有超过25759例确诊病例，造成1199人死亡。
但神奇的是，就在6月11日，美职联官方宣布联赛将在7月8日重启，且所有俱乐部将在奥兰多迪士尼度假区内进行比赛，而赛制也更改为世界杯模式，即先进行小组赛，然后进行单场定胜负的淘汰赛——赛制很诱人，只可惜大概率是空场进行——尽管如此，海湾人俱乐部仍然第一时间在社交网络上怂恿球迷，用比赛日行军的方式，继续在主场为球队加油。
一项最新民调显示，在新冠疫苗研发成功前，超过7成的美国居民认为参加体育活动存在风险。但这也表明，仍有接近30%的美国人愿意冒险再去观看一场类似海湾人队的比赛——为了“精神宣泄和社区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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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足球大会
作者：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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