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保生：2019年，中国篮球的重灾之年

文/孙保生

中国男篮的世界杯出局，必定引起有关领导部门的重视与深思。前不久媒体报道说国家体育总局已召开会议研究足球、篮球的未来发展问题。中国男篮不仅没能直通东京奥运会，而且创下了世界大赛第24名的历史最差战绩，其糟糕表现说明确实是遭受了重灾。如何减灾、救灾、抗灾到了必须从根本上扭转落后状况的关键时刻了。

既然是遭受重灾，那我们就要找找受灾之因，找找是哪些灾害没能及时救治而酿成重灾的，如此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减灾、救灾、抗灾之路，才能建立起新的充满生机的家园。中国队出局后，中国篮协主席姚明坚定地表示：他来承担责任。然而，时至今日已三个多月过去，中国篮协并没有向社会交出一份总结。尽管我们都知道姚明是在2017年2月才担任中国篮协主席的，所有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扛，显然是不公正的。但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就要拿出一份经得起推敲的总结和解决办法。从这一点来讲，去行政化后的中国篮协，不应是这种工作态度、工作效率，或许他们还在调研和总结之中，还未到公开之时。姚明曾经讲过，中国篮球的问题很多，还讲过该是我们睁眼看世界的时候了。问题确实很多，但必须找出主要问题及解决措施。是要睁眼看世界，但要怎么看才是睁开眼了。我想在看清世界篮球的趋势后，如何解决中国男篮的问题，应该是这样8个字：继承、发扬、借鉴、创新。这里我想特别指出的是，中国男篮存在的很多问题实则就是CBA、NBL联赛的现状的缩影和集中表现。

中国男篮遭受重灾，在我看来是“人为”之后果而非天灾，是原篮管中心领导没有认清世界篮球发展趋势及中国篮球现状，迷失了中国篮球发展方向所致。现在众人一致认为中国男篮的遭灾始于2009年的天津亚锦赛，而我却认为始于2007年的亚锦赛。当时为了集中精力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篮管中心派出了阿的江挂帅的所谓中国二队去角逐亚锦赛，结果是名落孙山，崛起的伊朗队首次登顶，幷挟余威在两年后的天津亚锦赛上成功卫冕。于今想起当时的篮管中心有些“托大”，忽视了伊朗等西亚强队的冲击，由此也就留下了中国男篮兵败天津的隐患。

也正是从2009年兵败天津，姚明退役后，“人为”使中国男篮遭受灾难的程度一步步加重。拿下郭士强后，居然请来了名不见经传的美国人邓华德。邓氏岂能与哈里斯、尤纳斯相比？美式不行换欧式，扬纳基斯接过了教鞭，中国男篮左右摇摆，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在压力之下才推出宫鲁鸣执教，中国男篮虽然拿了亚锦赛冠军，去了里约奥运会，但颓势已难以扭转。这些年间不仅造成了本土教练断档，也没有再经得起世界大赛摔打的好球员涌现。从2009至2019年，中国男篮在三次世界大赛上打了15场比赛，仅胜科特迪瓦和韩国两队，中国男篮的水平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了！数据最能说明问题：在家门口举行的世界杯赛上，中国男篮2胜3负排名24，在所有参赛队伍中，中国男篮场均得71分，排26位；篮板34.8个，排23位；助攻15.2次，排26位；失误12次，排14位；命中率43.3%，排18位；3分球命中率26.2%，排29位；罚球命中率64.8%，排31位。这样的数据怎么可能打进16强？遭受重灾、跌入低谷之因可概括为五点：一是频繁易帅，二是风格特点迷失，三是鲜有天赋的新秀，四是没能更好地集中优势兵力作战，五是临场指挥和排兵布阵严重失误。

分组抽了上上签，作为东道主，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优，焉有不出线之理？盲目乐观的心态占了主流，致使面对困难的时候束手无策，甚至失误，葬送好局。有人说如果胜了波兰队不就进16强了吗？如果丁彦雨航、周鹏不因伤缺阵，中国男篮锋线的实力会有所补强。但是，赛场上没有如果。3分惜败功亏一篑，令人扼腕长叹！看似3分之差，但反映出来的却是功力与底蕴之别，波兰队最终名列第八，而中国男篮是位列第二十四！如果我们还抱着侥幸心理，就无法迎来中国男篮的蜕变。

都知道打落选赛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为了能一步一步走出低谷，我们还是要珍惜这次经风雨见世面的宝贵机遇。为从长计议，我建议这支中国男篮征召挑选的队员年龄在25岁以下，且以20至22岁的为主，肯吃苦肯练肯动脑筋的队员为主。输多少不可怕，要明白是怎么输的，摸索出改进提高的办法，应对之后的世界杯和奥运会。

说2019年是中国男篮遭受重灾之年，这里也包括中国青年队，他们是中国男篮的后备力量，理应受到重视与投入。在2019年的U19世青赛中，中国青年队先后以57比106、56比119惨败给塞尔维亚和法国队。得分仅为56.5分，失分高达场均112.5分，这球还怎么打？这充分说明中国男篮与世界强队之间的巨大差距在青少年阶段就遥遥拉开了。差距不仅表现在身体素质上，更表现在基本功、技术的合理运用和战术素养上，与中国男篮如出一辙，这就再清楚不过的表明落后之根源是在训练上，是在没有捋顺青训体系上。

这些年老前辈们没少批评我们的球员不仅对抗能力差，而且基本功不扎实，技术粗糙，缺乏过硬的绝招，配合不默契，注重个人单干，等等。数年过去，为什么没有进步？我们的教练团队足够庞大了，中外结合，其中包括主教练、助理教练、体能恢复、视屏分析、战术训练、防守训练的各类“师”们，理念绝对是先进的，训练器械也同样是一流的，为什么却没有成效？我想就是不刻苦，不用心，浮躁。或许没练到点子上。比如对球的掌控，那是什么器械也帮不了忙的，唯有球不离手的反复苦练。问问你们的前辈们哪个绝招不是苦练出来的？身高仅1.94米的张卫平能打二中锋，他的力量、脚步、投篮方式、拼抢篮板，哪样儿不是苦练出来的？张勇军、郭永林能成为神投手的背后，他们每天苦练投篮多少次？宫鲁鸣的传球，阿的江的运球，哪样儿不是练出来的？他们与现在这些后辈们相比，除了刻苦还有用心、虚心和上进心。每次与篮球前辈们聊到今昔之别，他们非常羡慕后生们，说身体条件比他们年轻时强多了，论训练设施和后勤保障更是天上地下！为什么没有提高？皆曰：“不刻苦、不珍惜、不开窍！”“教练有没有责任？”“当然有！缺乏责任心，要求不严格，没练到点子上！”在此，我想提醒各级教练员们，沉下心来，认真敬业，别误人子弟！如今“名师”比比皆是，但真正称为“师”的、尤其是严师的却难觅其踪。

姚明上任后确实推出了不少改革措施，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尽快见到成效是不现实的，有些举措是否对路，还需经受实践的检验。现在有种风气很不好，一提不足和问题，立刻给你扣上否定改革的大帽子，真是岂有此理！改革是何意？是把事物中旧的、不合理的部分改成新的，能适应客观情况的，对旧有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做局部或根本性的调整。改革不是一言堂，需要群策群力把中国篮球向好的方向发展。不能是钱涨上去了，水平降下来了。社会上普遍认为，中国篮球如不及时改弦更张，大有步中国足球覆辙之势。

中国篮协在2018年推出了全国小篮球联赛，很快得到全国各地的响应，当年参与者10万人次，2019年攀升至18万人次，可谓轰轰烈烈。这项赛事的宗旨我想是立足普及，吸引千千万万的孩子参与其中，并从中发现更多的好苗子。轰轰烈烈只是个开头，需要的是旷日持久的扎扎实实的培训，打好孩子们的基本功。正规的培训需要千百万的基层体育教师和教练，这是关键的关键。不止一个省市的篮协主席跟我讲：“必须重视基层教练员的培训，他们的业务能力上来了，才能对孩子们的训练规范化。现在E级教练员培训大纲有了，培训怎么落实？怎么验收颁发合格证书？E级怎么与D级衔接？等等，还要做长期艰苦努力的探索。中国篮协应抓好两头，上头是国家队和CBA俱乐部队，下头就是基层，抓好这上下两头，才能带动中间。”

步入第二十五个赛季的CBA联赛已打了20多轮，不少场次的争夺起伏跌宕，加时，绝杀，冷门，逆转，着实令球迷们津津乐道。预示着升级版的CBA，在视觉上给人以些许新鲜感。然而，表面的热闹却掩盖不了残酷的事实，联赛依旧是靠外籍球员定胜负，有些队已经在不断地更换外籍球员。中波之战关键时刻的边线发球失误，依然被一些球队重演着。CBA自实行所谓的准入制以来，多年来只入不出，这不符合优胜劣汰的竞争原则。NBL联赛的优胜队已经5年没有获得准入的资格了，他们的前途在哪儿？CBA联赛是本土球员成长的舞台，其质量得不到提升，谈何娱乐性？中国篮球问题很多积重难返，由于解决不及时，才导致灾情加重跌入低谷。欲走出低谷需找准问题，需拿出行之有效的措施。走出低谷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方向明确上下一心奋发努力，干实事，埋头苦干，不说空话、套话，持之以恒，才能重现光明！

就在要结束本文时，听到一个消息，有关部门已经对中国篮球展开了深入调研，调研中发现问题最大的就是青训体系。过去我们长期实行的是四级训练体系，即传统校、少体校、二线队、成年队，但现在这个体系基本上名存实亡了，特别是少体校这一重要环节失去运转了，很多少体校办的都是有偿培训班，教练只是有时到传统校辅导而已。在1983年夺得五运会冠军的北京队那批队员，几乎全部来自于北京市的各区县体校。目前CBA各队由国企、体育局、民企、部队四种投资形式构成，多数俱乐部的青训体系不理想，都存在各种问题和困难，最突出的困难是后备人才来源不畅。原有的四级训练体系被弃用了，叫喊了多年的体教结合新路又没打通，岂不尴尬、岂不误大事！据说针对现状，有三种意见，一是恢复到回归体育局的举国体制，二是继续探索市场化之路，三是把青训都放到校园。三种形式都有长短，究竟如何还需深入调研后统一认识。这种变革不是一句话的事，它牵扯到现行体制、运行机制等一系列的碰撞。

在这样实质性变革举措未定之前，我们不能等靠，起码先从开阔眼界做起，从训练抓起，从夯实基本功抓起，从授技育德抓起。近日，陈德春、宋晓波等名宿和一些体校、体育公司的老总自发到了日本冲绳，观摩日本中小学生篮球联赛。几天下来，所见所闻令他们非常感慨，陈德春说：“此行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寻找差距，看看我们的问题到底在哪儿，今后是走美国路线，还是走欧洲路线，还是走亚洲路线，还是坚持我们本身的特色路线。百闻不如一见。冲绳这个地方有悠久的篮球历史，鲜明的特色是青少年和老年球队在日本很有名气。由于冲绳所处位置较为闭塞，孩子们在初中毕业后好的队员就到其他地方打球去了，有的被俱乐部选中。让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人家不仅动作规范，而且速度快，脚步灵活，女孩子几乎都会急停跳投。此外，孩子们很有礼貌守纪律，教练从不打骂学生，学生也是相互鼓励，家长更是彬彬有礼，参与志愿服务。宋晓波每天晚上召集大家谈观感，对照检查我们的不足。虽然收获颇丰，但大家一致认为无论学谁，都必须坚持结合中国篮球传统特色，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敢于创新，做到与时俱进。中国篮球现在有这么多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盲目地照搬人家的东西，而忘了自己的初心和光荣传统，无继就无传！”

在与陈德春微信聊天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日本女篮控球后卫本桥菜子的身影，这个26岁、身高仅1.65米的小个子，技术全面，头脑清醒，能突能传能投，能准确抓住对手的突破口。正是她的出色发挥，才使日本队在亚洲杯赛上1分险胜中国队。中国篮球曾培养出不少像她这样优秀的小个后卫，但近些年却再也没有涌现出类似的核心队员。日本在身体条件方面远不如我们有优势，却能雕刻出这样出类拔萃的球员，就在于他们在从小抓起的同时，坚持了快灵准的传统风格，这也就对照出我们存在的差距。新的一年，中国男篮要走出低谷，显然任重道远。   

2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