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怀特-霍华德：一半人生

20分钟，7投7中，14分13篮板2助攻2盖帽，湖人39号德怀特-霍华德在对马刺的比赛中奉献出了一场完美的超高效表演。当第四节他在空中二次发力，睥睨马刺禁区完成那记高难度补扣后，他面无表情指了指队友，若无其事地退回到防守位置上。

是的，现在的他被安放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的体能已经不足以支撑超过30分钟的高强度对抗，可他的防守嗅觉还在，送出了两记关键大帽，生生扼杀了马刺反扑的希望。

比起巅峰的那个魔兽，此时的霍华德有何变化呢？

他会在篮下调整节奏，假动作之后轻轻挑篮；他会在低位突然送出手递手给勒布朗送上助飞上篮，一分钟后，站在三分线外的霍华德把球高高抛起，浓眉心领神会，完成一记暴力战斧。三个状元，正处于生涯的不同阶段。

眼前的这个黄毛脏辫壮汉，是另一个霍华德了。

他的16年生涯，也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分水岭，魔兽和德怀特，两个互不相识的旅人，两段截然不同的旅程，拼凑出了这段丰富而奇诡的人生。

“在某个清晨，回望我一生，活得虽认真，却微小如尘，想要唱首歌，去唱哭别人，最后却是我，满脸泪痕”

前8个年头，他是暴力的统治中锋，是一个时代最为无敌的存在。8年奥兰多时光，他3次捧起最佳防守球员，5个一阵4个一防在手。他是万千球迷和赞助商的宠儿。街头巷尾常见的球衣中，从来未曾缺少过蓝色12号的身影。他和罗斯齐头并进，占据内外线两条球鞋产品线，adidas与nike旗鼓相当。那一年他们的口号叫做“Fast Don't Lie”，你有天赋，就有属于自己的王国。在魔兽的国度，他所向披靡，除了冠军一切尽在掌控。

2009年，他的队伍冲破绿衫军和骑士的阻拦，杀出东部。那是一支完全围绕他而运转的队伍，他的威慑力达到极致：四位队友环绕在三分线外，毋宁说是在他身边已经不需要再有人占据空间。他只用两招便能轰炸整个禁区，一个是用宽肩后背砍开一条血路，双手砸扣；另一招则极具美感：佯装卡位后的迅速转身溜后门，在一道彩虹传球之后，魔兽从天而降，空中把球灌进篮筐，他习惯于把球故意扇进观众席，然后咧嘴大笑，冲着球迷微笑敬礼。

没有人想过他会主动离开，包括大范甘迪和整个魔术队。他们为了他交易来大宝贝，用卡特把特科格鲁交换回来。会在飞机上一起向他请愿。他说会在这里再打一年，他们信了——篮网那种地方，真的会更有竞争力吗？

可谁想得到，他要去洛杉矶，只是因为那边更好玩呢？

他反复强调要逃离的，无非是承担不起的责任罢了。

“早告别青春，活成了别人，经历的时代，已如此陌生，年少时的话，又不敢承认，低头在人海，浮浮沉沉”

他来了洛杉矶，一切果然比奥兰多繁华美好，他们告诉他，只要带着这支队伍夺冠，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兴奋地跳起来，想起招募自己时候的承诺，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特赦科比？

诸侯问鼎，宣扬霸权；霍华德问特赦，却只是无知而已。

那是何其悲催的一年，加索尔的足底筋膜，纳什的背椎，都在动摇着新版F4的虚假招牌，而霍华德恰在此时背伤复发。抢班夺权是要找准时机的，他也从来不是天命所归。

科比对他暴怒，或许理念不同，但当纳什当场怒吼，赛后对记者爆出那句，“我从未见过有人，挡拆之后动都不动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后，洛杉矶已经不是他的梦想福地了。

于是他要找寻真正的快乐，决意自由身去了休斯敦。留下洛杉矶始料未及的分崩离析和经久以来的仇恨。但他毫不在意，一如对奥兰多的毫无愧歉。他说要来打快乐篮球，这次学了乖，主动说是来辅佐哈登的。

他可能真的再也不想去当老大，或者只是不想去承担责任。他打得自由清闲，却再也和统治力无关。休斯敦签来他想要的约什-史密斯——但那是底薪版本的，只是便宜。他却全然不知。当帕森斯在达拉斯拿到顶薪的时候，他所在的队伍，还是只尝过一次西决，另外两回首轮都过不去。

13.7分11.8篮板1.6盖帽。当魔兽已经变成习惯的称谓，他还是能签下3年7050万——在当时距离顶薪不远的数字。他回了出生长大的亚特兰大，想为家人朋友而战。他把号码换成了8号，在《圣经》中代表着新生。他在发布会上一遍遍强调着，“我不是毒瘤，我没想过挑事，那根本不是我。”

可谁相信呢？老鹰签下他之后，霍福德决意走人，一年后再次失去米尔萨普。霍华德也许真的没有恶意，可事实又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是毫无生气的一年。他们还是进了季后赛，但霍华德的得分成了个位数，两年前还有60胜的队伍，到他这里又是首轮游。

下一次交易，再也不是重磅新闻，他被处理给黄蜂，换了两个垃圾合同。乔丹主动找到他，跟他说喜欢他巅峰的比赛，他自得其乐，重新穿上12号。16.6分12.5篮板1.6盖帽，出勤81场，他几乎打出了回光返照的一年，但这次连好队友沃克都表达了不爽，又一次的交易，单换他的变成了另一个总冠军球员——莫兹戈夫。

黑色幽默的是，他终于去了篮网，但这里根本不想要他，宁愿付他1890万撵他走人。沃尔打来电话招募，他如蒙大赦，一口同意。发誓重返巅峰，可仅仅9场之后，臀部和腿部的拉伤反复发作，伤病在他生涯暮年结伙赶来报复。整个一年，关于他的唯一新闻，竟是八卦花边，同性丑闻。

“我的一半人生，飘荡就像只风筝，如果命运是风，什么又是我的绳”

他至今都不知道为何魔术球迷会如此痛恨，他在许多场合讲述自己的不解，“那些以前拿着我球衣要签名的人突然对我说，‘我们恨你，你这个垃圾，你赶紧滚蛋吧，活该你受重伤’，我为这里付出了八年啊，为什么魔术队的历史视频都要把我抹掉呢？”

他依然不知何为共情，或是说，从高中直升NBA以来，他便习惯了自私，从未在意他人感受。他愿意接受公开访谈，大肆谈论自己的委屈，却从来不曾想过，为什么经历过那么多的球队，每一次都不能各自安好呢？

在湖人，和科比纳什争执；在火箭，和球迷对吵；在老鹰，当他被交易，更衣室队友们疯狂庆祝；在黄蜂，没人说他好话；被换去篮网，他被讥讽为“噩梦德怀特”。

那些人把篮网买断霍华德称之为通向光明的最后一步，而篮网却真的如期复兴了；在奇才，球迷们都已经遗忘了队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再被换到灰熊，管理层跟他说，你自己出去找球队试训吧，别来了。

他跑去湖人试训，被当做全天下的笑柄。他要跟诺阿、斯佩茨和戈塔特争夺一个没有保障的底薪。一个是同样拿过最佳防守球员和一阵中锋的昔日全明星，另一个是他在魔术的替补。

可他真的认真起来了，疯狂的减重和自律的训练，让他不穿鞋秀了一记大风车暴扣，他决定回到洛杉矶，即便这里原本没打算要他，只是考辛斯突然倒下了而已。

这次，他真的不在乎了。

“我的一半人生，冷暖就让我自己过问，有热爱有恨，有未知的前程”

这是一种反常的组合方式：霍华德坐在湖人的板凳席上，穿着一件陌生的39号，顶着一头黄色的脏辫。在2012-13赛季，他的双臂干干净净，戴着绚丽的紫色护臂，而现在，他成了文身爱好者，两只胳膊绣满了这些年的人生感悟。他回到了斯台普斯，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但身边的所有人，却也那么陌生。

“回到这里还是有点奇怪，但我真的很感激还能为湖人效力。我一直很爱这里，尽管上一次结局没那么愉快，但我从未对这里的人们失去任何的爱，我喜欢在这座场馆打球，”他说，“很奇怪，但我很高兴能回家。”

他成了替补，但会早早登场，和戴维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重合。他不喜欢出禁区，而戴维斯不愿意肉搏，两个人却成了先天的互补。他在季前赛单场送出了6次助攻：手递手，假交递，沉低位后分球给射手，还有现在湖人的既定战术——反吊给戴维斯的空接扣篮。那些他在年轻时不愿意学也不愿意做的事情，现在却突然加在他的技能点上。他还能继续二次起跳隔扣年轻的中锋珀尔特尔，还能在人缝中摘下篮板。技能点最完善的魔兽，在20分钟里全部显现了。

他也和科比和解，或者说两个人都和过去和解了，“我为他感到高兴，有时候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多么热爱比赛，但当那扇窗开始关闭时，你才会意识到，该死的，我真的很想念比赛，我想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可我不一定还有机会了。所以对霍华德的来说，他对这个机会心存感激，但他明白该怎么做了。”

“我们只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都保持健康，我们本该做的更好的。”

24号科比，和8号科比挥手作别，两段分别十年的生涯，开启了不同而伟大的篇章。

而当赛后，球迷们给霍华德留言，“哥们，换回12号吧！”的时候，他这样回答的：

“不，现在的是39号，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