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没有资格和李娜相比

2019年澳网女单决赛，李娜在罗德拉沃尔球场再次捧起达芙妮杯——作为颁奖嘉宾，她将这份荣誉送到冠军大阪直美手中。一天前，张帅披着五星红旗登顶女双赛场，成为中国第六位网球大满贯冠军，而这一天离中国人上一次在澳网夺冠过去了整整五年，五年前的那个人正是李娜。

李娜成为女单冠军颁奖嘉宾

有人说，这一幕颇有几分“传承”的意味。在澳网，李娜女单一冠两亚的成就，自然是张帅一个双打冠军完全不可比拟的；放眼整个职业生涯，两个大满贯冠军头衔、最高排名世界第二，李娜的地位亦是已近而立之年的张帅毕生难以企及的高度。李娜的至高成就让人敬仰，但张帅的经历更让人感同身受，张帅或许无法成为李娜，但她更接近于普通人的榜样。

张帅与教练刘硕

【1】

“今天是我梦想成真的日子”，刚过完生日的张帅，在三十岁前的最后一年成为了一位大满贯冠军。在罗德拉沃尔球场，张帅说出这番获奖感言时，声音激动得有点发抖。

“我是个工作狂，有时间就是训练、健身房，练累了就上床睡了。”

“其实熟悉刘硕教练的都知道，他是个工作狂，还有人叫他魔鬼教练。”

张帅曾经在多个场合用”工作狂“来形容自己，以及她的教练刘硕。刘硕跟随了张帅多年，把她从几百名开外的选手带到了世界TOP30，一个团队中两个“相依为命”的核心成员都被定位为工作狂，足以见得网球对于张帅的人生来说分量有多重。

张帅在2018亚运会拿到亚军

去年5月，张帅的世界排名来到了第27位。但为了参加亚运会，她只能放弃美网之前的一系列比赛，美网开赛前，她的排名下降到了第34，也失去了种子资格，首轮就遭遇了两届大满贯冠军穆古鲁扎，北美赛季结束，她的排名已经跌到了40开外。

“没有办法去改变的，就不需要再去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它。在这个圈子，没有人会因为我排名掉了几位而觉我不行，也没有一个球迷因为我输一场球就不再喜欢我了。”尽管几个月之后，张帅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些，但显然这个接受的过程并不简单，“看着每周排名都在往下掉，心都在滴血，因为非常不容易能够打上来”，这是当时候她最真实的感受，言语之间的透露着十足的苦楚。

即便是当年总是遭遇过山车式成绩起伏，李娜都能保持着自信和沉着，不把消极、负面的情绪带到后面的比赛，但这些情绪却多少会让张帅有些包袱，因为她更接近一个凡人，带有一些不自觉的患得患失的顾虑。

李娜

【2】

张帅不像李娜那般天赋异禀，她在网球方面的天资并不出众，她经历过的痛苦的失败，远多于鲜花和掌声。

父母都是运动员，张帅的身上却从来没被贴过“有天赋”这三个字。小时候，张帅家附近有一块网球场，她父母让她从这里走上专业网球之路。当时她的父亲并不看好她，觉得她天赋不足，但有毅力。她的这个特点在此后的网球生涯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2006年，张帅走进职业赛场。初期的ITF生涯，张帅拿了不少冠军，转战WTA几年却一胜难求，和她同一批甚至排名低得多的球员都尝过胜利的滋味，张帅十分焦虑，“那时我就觉得，怎么赢一场比赛那么难”。直到2009年中网，她才在首次取得了WTA的胜利。大满贯之旅同样苦得如同一场修行，早在2008年，19岁的她晋级美网正赛，却不走运抽到3号种子，首轮败给了库兹涅佐娃。没想到是这种“首轮就遇大种子”的霉运持续了8年，她经历了14次大满贯一轮游。在2016年爆发式杀进澳网8强之后，甚至连李娜都说：“我为张帅感到骄傲，因为没有人比她的压力更大。”

张帅2016澳网首进大满贯八强

好几次，她都想到了退役，手中的网球拍让她无比煎熬。“我努力去拼每一场比赛，每一天的训练，最后的结果却并不能控制。”直到2016年澳网打进八强之前，她的状态都是都是苦情、悲剧。多年的不得志，让她早习惯了那些所谓的“负面新闻”，埋头练球、上场比赛就是她生活的全部。那时候的张帅封闭而不自信，有记者问她三个问题，张帅的回答凑不成一句话，连篇稿子都不好写。“我状态很不好的时候，很消沉不太愿意讲话，别说采访了，我连球员酒会都不去。很封闭自己，甚至有点抑郁的症状。”

2016年那次爆发之后，张帅仿佛打通了任督六脉，排名一路飙升，最高上升到了第23位，成为了中国女网当之无愧的领军人，并且在此后的几年里一直保持在世界前50名。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她坚持不到今天，“所以无论达到什么样的排名，什么样成绩，我都很满意，因为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最好，我没有去我没有浪费任何一天，每天都很充实，这对我来说快乐的。”她拒绝了为自己的成就、每一年的表现打出具体的分数，因为这二十几年的网球生涯，她都尽了全力。

【3】

“没有李娜的命，却犯了李娜的病”，在张帅的职业生涯中，唯有怼球迷、怼媒体的言行和李娜十分相似，也充满了争议。

2016年是她腾飞的一年，更是她陷入舆论漩涡的一年。当年武网，因为看台不时响起小孩子叫声，张帅喊道：“你们说什么说啊！”一周后的中网，张帅连续两次怒吼观众：“你能闭嘴吗？”、“比赛开始了你就不要站起来！”来到珠海，她冲来回走动的球迷大喊：“拜托坐下啊，为什么要走啊？”、“怎么回事啊你，懂不懂规矩。”赛后发布会上，面对媒体的追问，张帅气愤不已：“大家为什么能原谅不守规则的观众，却不能容忍维护自身正常利益的球员？”说完转身离开了现场。2017年全运会，第二轮她就一个发球是否出界的问题“怒怼”裁判接近1分钟，决赛她认为裁判有误判而拒绝佩戴银牌，“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难道我不能为自己努力打出的好球而去争么？”

张帅泪洒全运赛场

为了得到一样东西，你总是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得到了之后，自然便会更加珍惜，对于张帅来说也是如此。情绪失控、情商太低，都是被贴在张帅身上的标签，但不管其外在表现是什么，归根到底，网球在张帅的心中占据了太重的地位，她接近30年的人生里，唯有网球。网球本身对她的磨砺已经多到她需要用尽全力去接纳，她不针对谁，只是想拿回属于她付出努力之后应得的那部分。

她没有费德勒、德约科维奇等顶尖球员的公关团队与个人能力，将这些场外的事情应付得滴水不漏。也无法像李娜一般气场强大，用极其耀眼的成绩来回应一切的质疑，甚至让这些争议成为她人格魅力的一部分。

【4】

但偏偏是这样的张帅，却时常被拿来和李娜比较，因为这是每一个中国女子网球手所必须面对的课题。

在李娜把中国网球提升到“两届大满贯冠军”的高度后，所有人对网球手的期待和要求都变了。这个时代的球员，注重自己的个性，常常很反感自己被拿来和别人比较，但张帅却愿意把这种比较理解为大家对网球的关心和重视，“媒体只是希望新一代球员能学习老一代，取得优异的成绩，至于她自己，即便没有达到李娜的高度，但目前已经拥有的一切让她感觉很知足，“说实话，对于我自己来说，（和李娜）根本没有对比性。我非常清楚我自己的能力是多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我能突破世界前30都很高兴，我曾经可是那个14次连败的人，对吧？我感恩一切，我的人生。”

张帅与李娜

“作为世界排名最高达20多的顶尖选手，不存在和李娜没可比性吧？”

“不不不，比如一个世界上最名贵最珍贵的宝物，其他的再好再精美，也没有办法去跟那个珍宝对比，她（李娜）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那个最最完美最棒的，每次看到她我都非常激动，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

磨炼、苦难、争议、修行，是张帅二十多年的网球生涯的关键词，跻身世界级网球手之列，这是她竭尽全力之后的成果，是她这么多年网球生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但但她所经历的这些让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最为现实的认知，她早已过了憧憬、浪漫、富有想象的年纪。

跻身世界前列，“我非常不喜欢人家来评论，称呼我为‘中国金花’或者‘中国的一姐’，在我心中，金花是娜姐、郑洁、孙甜甜、李婷、彭帅他们，他们要么是奥运冠军，要么是大满贯冠军，‘中国金花’的名号也是从这一代人开始讲，如果称我为‘金花’或者‘一姐’，我愧对这个名称。”

张帅、晏紫、彭帅、李娜

2019年赛季刚启程，李娜入选网球名人堂，在澳网成为冠军颁奖嘉宾，沉甸甸的荣誉簿再次增添几笔。而张帅依然艰苦征战，澳网前的深圳赛和霍巴特赛她都一轮游，这样的经历在张帅的人生中并不罕见，即便心有不甘，即便沉重气恼，多年的历练让她依然能够在结束一场并不属于他的比赛时，能够整装待发，奔赴下一场。这是她三十岁之前的最后一年，最终她多年的坚持给与了她回报，双打冠军的荣誉终于托起了她生命中的网球之重。

张帅是否有资格和李娜相比？没有答案。但我们所拥有过的李娜的美好已经过去，而张帅是现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