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角

广东队抵达杭州的时候，浙江广厦也正好从客场飞回来。

机舱门一开，李春江就哆嗦了一下。一轮雨夹雪后，杭州温度骤降。南方的阴湿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冷冰冰的风撞在脸上，让这个在南粤大地待了将近20年的北方人，也不得不竖起衣领。回到广厦驻地天都城，李春江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发哑，“这边相比之下，还是更加冷一些。”

李春江说的这边是杭州。没有那边哪有这边，那边是指东莞。

之前一轮比赛，李春江刚刚回了一趟东莞，但他甚至没时间回自己的房子看看。再回东莞，李春江的身份是浙江广厦主教练。那天看台上的球迷没有倒戈，虽然此前是同城死敌球队的主帅，但这里的球迷都把李春江当成了东莞人。时间匆匆，返回杭州之后，有朋友再提及回去那个城市的心情，李春江笑着说，“现在也只能带着度假的心情回去，因为没假期也回不去了啊！”

在与广东交手前的这天晚上，等基地的训练结束之后，李春江没有如往常一样和球队回酒店，而是自己驾车赴了个饭局。多年的CBA生涯让李春江人脉很广，来到杭州之后，也不时被邀约参加一些饭局，但多数时候，他都以备战繁忙为由婉拒。

球队在天都城的公寓房，变成了李春江临时的“家”。业余时间，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或者应酬，李春江和妻子张红都会窝在公寓里，儿子李京龙住在临近的球员宿舍。李春江有时也会感慨，“做了这一行有什么办法，工作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总不能为了工作，家都不要了吧？”

好在妻子张红也是体育人出身，儿子又做了职业篮球运动员，他们都理解李春江这样的生活状态。“我是觉得，如果让我去了国外感受就不同了，语言文化都存在差异。但只要在国内，哪儿都能是家，在什么地方都比较亲切。”即便在广东待了那么多年，李春江的普通话依然还是带着一股东北味儿，爱吃的东西也偏北方味道，若不是这一场被外界多度渲染的比赛，他身上那些与广东有关的痕迹似乎并不明显。 [详细]

20年的记忆，又怎能一键清除？

翻开李春江的履历：1993年作为球员来到广东宏远，2003-2004赛季作为主帅率队夺得宏远的第一个CBA总冠军，2013年从宏远离职。十年一个跨度，巧妙地将李春江的广东生涯，标注成起点、顶点和终点。这让李春江与宏远分手一年后再次重遇的瞬间，注定成为经典。

22日的这天上午9点，李春江带着他的广厦队出现在主场球馆。媒体记者已经酝酿好情绪，准备看这场重逢贺岁片。但，李春江不愿意演，以他的性格，也演不出来。

9点55分，广东队领队关德友一个人走进了球馆，看到共事了十多年的老友，站在场地边的李春江立马走过来搭讪，脸上挂满笑容，表情轻松。接着进来的是老李昔日的得意门生朱芳雨，虽然广厦的队员还没退场，但喜欢搞怪的朱芳雨并未顾忌。或许是想吸引转回场地中间的李春江注意，朱芳雨跑到记录台，嘟嘟嘟地按响了计时器，惹得在场的两队队员哄笑。

李春江显然也听到了。他瞅了一眼朱芳雨，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立即就被记者团团围住。

场地这一头，李春江在接受采访，另一头，广东队总经理刘宏疆和教练尤纳斯正远远观望着。只用了三分钟时间，人群便散开，原本大家是想看看李春江将如何与昔日的队员和搭档们交流，但令人惊异的是，接受完采访的李春江连头都没抬，转身从广东队的几名队员身边擦身而过，然后径直走向了球馆通道外。

这让广东上下有些吃惊，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果真是李春江啊。”宏远的一位随队人员小声嘀咕的这句话，在鸦雀无声的球馆显得有些突兀。

实际上，赛前联席会议上，李春江在与杜锋还有说有笑，正事说完，两人还闲扯了几句。但会议室的门一打开，看到有媒体守在门外，李春江立即又绷起了脸。“媒体有些刻意操作的样子，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私底下，李春江也忍不住埋怨两句，别人觉得他脾气倔烈，但在他看来，很多事情被人为地扣上帽子。他不愿戴帽子。

因为性格强硬，李春江得罪过不少人，但在宏远的这些年，他却并不是不近人情。就在大战前的晚上，他拒绝掉不少采访，但有相熟的广东媒体提起专访要求，他最终还是欣然应答。而上午“无视”广东宏远的一幕，在晚间比赛前并未重演。拿着一杯热饮，李春江和朱芳雨在场边聊了起来，他关切地询问昔日弟子的伤情，问宏远球队目前的一些情况。李原宇还给了李春江一个“香吻”，逗得他哈哈大笑。“其实看到李指导，还是觉得很亲切。”朱芳雨说。

站在曾结伴走过整个青春岁月的球队对立面时，李春江仍然无法改变自己的桀骜去做任何迎合。这才是真正的他:不加任何修饰，不摆虚假姿势；招人不屑，也招人认可。 [详细]

从冠军广东到青年军广厦，李春江的人生产生了巨变，“等于是一条新的起跑线。”

李春江深知挑战不小，八个月来，他努力让球队渐渐产生改变。有人问老李，你这算不算二次创业？李春江摇头，“那是十几年前的心态了，现在随着环境、经历的变化，已经成熟很多了，心态和以前不同。”五十岁，对于一名教练员来说正当年，而对于李春江来说，却多了一份压力，因为他头上顶着联赛7冠王的光环，想要突破，有点不切实际。

但依旧不断有人希望李春江能在广厦复制宏远式成功，李春江本人也不是一点想法没有，“什么时候再打造一个球队，是大家的愿望，当然我也希望，但是社会和环境不同了啊。”从宏远离任之后，李春江休息了一段时间，他明白了很多东西。至于能不能为广厦和自己找到一个好的方向，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这帮广厦球员多数是90后，和李春江儿子年纪相仿。现在的孩子大多是独生子女，比较以自我为中心，这些不仅是生活，球场上也会体现出来。”李春江觉得这些孩子很多观念已经和前几代人完全不同，“他们的思维、成熟程度不同，重新选择这样的队伍，对于我最大的挑战就是既然思想不一样，我就需要去改变，去适应他们。”

与广东宏远交手，这帮孩子的稚嫩凸显，从前霸气十足的李春江，如今也不得不经常面对这样的失败。但这一次，他没有咆哮，没有暴躁，看着场面上20多分的差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潜心研究战术。“短期内要想达到高水平球队是非常困难的，不容易，现在很多队伍都是觉得找了这个外援那个外援就会好，但是这不是所想象的样子。你这个队员具备怎样的水平，球队具备怎样的水平，才能达到怎样的标准。”李春江深知，如今的广厦还无法与当年的宏远比较，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主教练。

总结这些年的宏远岁月，李春江用了四个字：问心无愧。他形象地打了个比方，“就像孩子去考大学，考上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送走了之前的孩子，他又接过一波孩子，“我们起点低，本身和他们宏远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们更多的是要学习。”

从李春江口里听到“他们宏远”，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但站在宏远对面，李春江似乎已经完成了角色转变。这场充满噱头的“旧主大战”，实际上也应该成为一个截点：李春江和宏远这两个名词，真的该渐行渐远了…… [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