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体育1月9日报道：
在CUBA赛场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郑指帐下无弱兵。”
郑军在2017年全运会上担任火炬手
“郑指”就是中国民航大学（简称中航大）男篮主帅郑军，十多年来，郑军率领的中航大男篮3次夺得CUBA东北赛区冠军，很少跌出争冠球队行列。中航大男篮还向CBA联赛输送了陈辰、谷玥灼两名球员，其中陈辰本赛季已是四川男篮的本土得分王，场均砍下11.1分3.7篮板。
清华北大，在国内的学术地位堪比泰山北斗，对优秀高中生球员的吸引力，自然独步CUBA。与之相比，中航大就“寒酸”得多，他们凭什么与清华北大分庭抗礼？在切入正题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这所坐落于天津滨海国际机场隔壁的“民航最高学府”。
艰难的开局
中航大的学生通常会有两大困惑：1、为什么亲戚朋友都认为中航大在北京？2、为什么亲戚朋友都认为中航大是二本？
无怪乎亲戚朋友有此疑问。中航大几乎是一所为民航界定向培养人才的高等院校，就业面较窄，在各大榜单的学术排名常年在300名左右徘徊，被学生们调侃是“张贵庄职业飞机维修学院”。
中航大男篮，在郑军手上从无到有、做大做强，如今已经是不少优秀高中生球员升学的首选之地。2018年10月6日这天，网易体育记者就亲眼目睹了一名高三球员的试训全过程。
那孩子是郑军的师兄孙志福送过来的，后者上世纪80年代曾是天津男篮的一员，如今在天津市河北区的一所小学担任篮球教练，他的儿子孙喆在福建男篮给王哲林打替补。
孙志福对中航大男篮的评价言简意赅，“水平比较高，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带朋友家的孩子来这里试训。”而他对郑军本人的评价是：“做球员时就肯动脑子，做了教练对孩子认真负责，不光教球，还教做人。”
谷玥灼官方写真
“（他告诫我们）一定要孝顺父母，一定要懂得感恩，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人……”现在效力于广州男篮的谷玥灼回忆说，他对于郑军的名言仍能脱口而出，“得意的时候别忘了朋友，失意的时候别忘了自己。”
屈指算来，从2001年中航大男篮组建至今，郑军已经在主教练的位置上呆了17年，他并不满足于区区17年，还立志在中航大“干到退休”。
郑军28岁退役，29岁拿起教鞭，执教的第一站是天津市东方职业中等专业学校（下文简称东方职专）。2000年和2001年，这所“不入流的学校”击败南开中学等顶尖高中，连续两年夺得天津市冠军，郑军对平民球队的塑造力初显（注：后来，东方职专成为了天津市第八十八中学的“校中校”，其校名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2001年，中国民航学院（中航大前身）正式组建篮球队，机缘巧合，郑军凭借在东方职专的优秀履历成为了中航大男子篮球队第一任主帅，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主帅。
新军初建，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生源。新帅郑军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招生。“那时候人家都不认识我，多亏了我们那时的一个主任和财大（天津财经大学）的李红媛指导，他们把我介绍给那些球员和教练，一点点就打开了。”郑军说，“2002年第一次带队参加东北赛区，中国民航大学在哪？一说‘中国’人家都觉得在北京。”
那些球技出色的高中生择校时，往往会先将目光投到学术排名靠前的学校，“十大名校”“985”“211”依次排列，与它们相比，中航大劣势尽显。接手中航大男篮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郑军都得天南海北地搜罗优质人才，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劝说。
“招的都是二流、三流的学生。苦口婆心，说我们学校就业率好，进航空公司，但是人家有的家长不信啊。有的孩子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家长就务实一些，民航系统找个工作也不错，撑不着饿不死的单位。”郑军说，“（跟清华北大）争不过，也不去争。”
毕业于沈阳市第三十一中学的李玉章，当年堪称“天才高中生”，2004年曾获“飞人”乔丹亲自颁发的MVP奖杯，他是郑军招生雷达上的重点目标。李玉章的父母颇为无奈地回绝了郑军：“郑指导，我们也知道民航是所好学校，成绩好作风也好，但我们孩子去清华的话，那可是光宗耀祖啊。”
说到这里，郑军已经无法再执拗下去，中航大在清华的光芒下简直太黯淡了。现在效力于清华大学男篮的马学鹏，同样是郑军求之而不能得的好苗子。
郑军所经历的“十动然拒”的故事，数不胜数。“将心比心，如果是我的孩子，清华北大要我，我肯定说‘你快去那个地方’。假如说一个孩子长到2米10了，能去专业队，我肯定说‘你快去专业队’，因为你是个人才。大学毕竟是业余的地方，有些可雕塑的有些潜能的孩子，名牌大学去不了，但又特别喜好这项运动，我就招过来培养培养。”
双非院校的崛起
陈辰单打广东外援威姆斯
所以，名校往往垄断着同级新生中最具天赋和知名度的球员，而其他学校则只能“拾人牙慧”。然而，即便是“牙慧”，有时也得与其他同等学术水平的院校激烈争抢，甚至争得“头破血流”。绰号“民航四爷”的陈辰，就是郑军与山东农业大学拼命“争抢”的结果。
当时，陈辰已经与山东大签约，郑军听说了他的球技之后，就一路赶到陈辰的家乡泰安，去跟陈辰的家长谈，“到我们学校看看，跟我练练，三天就行。”郑军说。
架不住他的猛烈攻势，陈辰的父亲还是带陈辰来了中航大，练了一天之后，父子俩就连夜乘车回家了。“他父亲打电话说，‘我觉得那学校不行，不适合我们孩子找工作，将来对我们孩子就业嘛也不好。’”郑军告诉网易体育，“我当时对民航的工作也不懂，给人介绍可能也不对。他晚上坐车回家，第二天我开车又追过去，继续聊，去了三次。”
最终，陈辰和家人被郑军的诚意和人格魅力打动，陈辰“回心转意”，做出了加盟中航大的决定。“要是郑指当时没有去山东找我的话，或许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了，可能又是另外一种道路吧。”陈辰告诉网易体育。
即便无法网罗最具天赋的高中毕业生，诸如中国民航大学、华侨大学这样的双非院校，依然是CUBA长盛不衰的强队——即便中途因为某一批主力球员离队而衰落，也总会在很短时间内重返豪强之列。其中缘由，颇值得玩味。
篮球是一项团队运动，一个好的团队所拥有的凝聚力，能让球队的实力大于甚至远远大于球员个人能力之和。“队伍的凝聚力好了之后，看它不起眼——它有嘛特点？没嘛特点，只要团结就行了。”郑军说。
团结、凝聚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多少志存高远的球队毁于更衣室矛盾，毁于萧墙之内？所以职业队经常强调“更衣室领袖”的概念，而在大学队，主帅的作风和个人特点，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郑军初掌中航大教鞭时，未及而立，与球员们兄弟相称，年纪增长之后，与球员们便情同父子，怎么要求自己的孩子就怎么要求他们。“回到家必须给我发微信报平安，父亲节母亲节一定要嘱咐他们给父母发微信打电话问好，别光要钱实在。”郑军说，“开始就是喝酒，都是兄弟，现在我年龄大了，都嘱咐我少喝酒。”
MV截图
2012年，中航大有三名球员同时退役，郑军领着队员们录了一个MV欢送他们，制作粗糙，但5年的师徒情谊、兄弟情谊在光影中流动，致辞的时候，郑军一度哽咽。“孩子们，有空就回来，郑指陪你们打打篮球。”
旁观了这一幕的陈辰，对此至今不忘。陈辰对师徒关系的评价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舍不得。（郑军的哽咽）是真情流露，感情到位了，一种内心的表现。”
“我觉得对他们多好都应该，都不够，再好点都行。”郑军说，“他们在球场上奋斗的那种精神，只有我知道，旁人是看不到的。三年没见的队员，可能这孩子也是调皮点，一见到就蹦我身上，我就抱着他。”郑军说。
几年前，他搞了一个“回顾峥嵘岁月 重温师友情谊——中国民航大学校男篮校友十年再聚首”的活动，“师友”而非“师生”，一词胜过千言万语。他带着校队历史上的这些功勋们下馆子，泡网吧，重温当年的校园生活。即便这些人有的已经发福，一坐进网吧的卡座，仍如当年“郑指”麾下雄兵。
“教练员跟球员要交心，开始是一个信任，后边是依赖。要帮助他解决一些在球场上的疑惑疑问，遇到困难时，合理地出谋划策，包括在生活和学习上。教练员付出那么多，球员（在场上）回报你的时候，对你的要求会很贯彻。”郑军表示。
师徒之间如此，队友之间亦然。郑军告诉网易体育：“毕业之后，不管走了多少年，再见面都是兄弟，碰到一起就是亲热。队伍十几年的风气，一直保持着。”
当然，一支球队光有家一般的温暖是不够的，还要有铁一般的纪律。仅仅是一团和气，或许能打出“快乐篮球”，却未必能震慑对手。郑军是慈父，也是严师。他的队伍像一台铣床，“问题少年”从这头进去，“优质球员”从那头出来。
孙瑞丰上篮
曾在2015年CUBA东北赛区决赛中狂砍28分，率队击败清华加冕“东北王”的孙瑞丰，刚进队时就没少让家长和郑军操心。他的母亲担心他训练不用功，三天两头给郑军打电话，每次都是忧心忡忡。
可在中航大这台铣床上，“问题少年”孙瑞丰非但没荒废，反而球技精进，成为了队伍的核心，甚至能肩负起“传帮带”的领袖职责。在2015年与清华的巅峰一战里，关键时刻的他更是如同定海神针。
“这是队伍对他的熏陶，对他的转变，队伍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转变一个孩子。”郑军不无骄傲地说道，“想调皮，队里没那个氛围；你想跑出去喝酒，别人都规规矩矩呆着；你想闹，别人都在睡觉。”
后来，孙瑞丰将郑军视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恩师”。“我觉得打篮球的人碰到这样的教练，真是值了。他教会我的不只是打球，更多的是做人的道理。”孙瑞丰说。
中航大作为CUBA传统豪强，队内大牌球员不少，在管理大牌球员方面，郑军也很有心得。“再大牌也得老老实实的，我宁可不让你打，也不能给你开先例。”郑军说。
到了大四、大五，一些球员要找工作，要参加专业队的试训……事务便会多起来，郑军不能容忍球员因私人事务缺训，因为他觉得这会影响队内的氛围。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对关系球员前途命运的大事置之不理，“还得帮忙找工作，去跟航空公司谈，办妥之后跟他说，‘到时拿着包去报道，现在安心训练。’你是不让他走，但是再不管他，那就更不行了啊。”
像家一样的球队氛围，和谐的师徒关系，当然对提升战绩大有裨益。可当一支球队缺乏足够的天赋，缺乏足够的个人能力，教练总有一万只巧手，恐怕也难为无米之炊。从刚入学时的“二三流”成为后来的“一流”，光靠氛围加持肯定是不够的。
事实上，有的球员在进入大学之后，还会迎来一波能力上的飞跃。这一点，CUBA和NCAA是相通的。在郑军看来，球员身体的发育有早有晚，思想的发育也存在“突然开窍”的情况。对于同一个球员来说，“18岁和20岁的区别很大，变化也很大。”
所谓思想，自然就包括阅读比赛的能力，郑军认为，球员在大学里能与大量的、形形色色的人接触，有助于“思想的开阔”。“我特别爱提一个阅读能力，对其他五个队友的阅读能力，对对方防守的阅读能力……要是思想没打开，对表示的阅读能力就有影响，我非常喜欢一句话，‘有思路才有出路。’”郑军说，“不能全部按照教练讲的来，不知道拐弯不行，撞了南墙，搬把梯子，上边还能迈过去呢。”
带队这么多年，郑军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那就是他从未率队获得过CUBA总冠军。照理说，去年中航大人员齐整又有主场之利，是登顶的最好时机，却在半决赛里以77-83惜败给中南大学。“关键人物背上了包袱，发挥不出来。”郑军叹息一声说道，又赶紧往自己身上揽责，“肯定是教练员赛前准备工作没做好。”
总冠军虽然没拿过，中航大男篮却也为学校争得了荣誉和知名度，最为实在的是，它甚至在无形中提高了学校的录取分数线，“一说到这里挺荣耀的，知名度大了，报考人数多了，分数线就提上来了。”郑军说道。
2004年，中航大头一次打进8强，中央五在黄金时间转播了这次比赛。那一年，中航大的分数线涨了三十多分，有校领导嘉勉郑军说：“花钱都做不到这么长时间的广告。咱得请多少教授才能把学生文化水平提30多分啊。”
郑军觉得，这是球队为学校做的最大的贡献。
本文来源：网易体育
作者：赵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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