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与忠诚的博弈

撰文/某甲（网易体育专栏作者）

契约精神去哪了？

公元前399年，501个被抽签选中的志愿者组成的法庭以280比221的投票比例做出了一个历史性的判决：判处不但不敬奉神祗还引入新神，又腐蚀青年教坏小孩子的苏格拉底死刑。

和我们的孔夫子一样，苏格拉底虽然并没有出书拍电影搞IP赚版税，但是他的弟子朋友仰慕崇拜者一大堆，大家伙儿都把苏格拉底当李开复——不，当人生导师——于是大家决定救他越狱。苏格拉底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们。

对他而言，虽然雅典的法律并不是正义的，但是不遵守法律同样是不正义的，作为雅典公民，他有义务服从国家的审判，哪怕这可能是个错误。

这可能是最经典的契约精神案例，而契约精神，也成为欧洲社会发展中最重要的道德准则之一。

如果苏格拉底活在今天，在NBA打球，他或许很难像史实那样坚持。这是一个现实的世界，和梦幻城邦古雅典不能比。资本的膨胀很容易就让规则变得一文不值，毕竟这是个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仍然是一切游戏规则的根本决定因素，就像谎言是爱情的基础一样。

卢梭写《社会契约论》中说：“社会秩序是为其他一切权利提供了基础的一项神圣权利。然而这项权利决非出自自然，而是建立在约定之上的。”一旦约定被破，就难免乱象环生。

当一个NBA常规赛MVP，发现这个联盟当中有59个人工资比他还高，他显然不会认为自己处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之中。就好比约翰-沃尔看到雷吉-杰克逊签约之后，瞬间对自己的工资不淡定了一样：“有没搞错雷吉-杰克逊竟然跟我拿一样多的钱？”

NBA喜欢塑造传奇，那些关于勇气、成长、团结、坚持、抵抗、忠诚的故事总是能够被讲得天花乱坠打动人心。但是当我们把这些传奇放到一个混乱的环境之中，故事就换了一种讲法。

故事1：德维恩-韦德，从2003年进入热火，在不为人关注的情况下，异军突起，带领热火队夺取了队史第一个总冠军，之后和勒布朗-詹姆斯一起4度杀入总决赛2夺总冠军，当之无愧队史第一人。韦德整个职业生涯效力热火，成为城市英雄。

故事2：韦德带领热火经历跌宕起伏，5进总决赛，3夺总冠军。33岁后状态下滑，伤病缠身，最终球队不愿与之续约，韦德最终离开效力了12年之久的热火，远走他乡。

这就是这个夏天正在迈阿密上演的闹剧，早在自由市场开启之前，德文-韦德和迈阿密热火之间就硝烟四起，双方就续约问题未能达成一致，一度传出韦德很可能离开热火的流言。

在此之前，韦德对热火体现出来的忠诚与慷慨难能可贵，在2010年组建三巨头和2014年续约的时候，韦德都是降薪留队，给球队腾出更多空间，原本希望这次续约能够在合同上有所补偿。然而这次热火在续约谈判时仍然希望他降薪。于是双方几近闹掰。虽然双方已经达成一年合同，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到了2016年夏天，双方难免还会要有一场撕逼。

在有人会靠贩卖私生活成为大明星大富豪的社会，契约精神早已经难以成为维系社会稳定的制度，资本最终成为左右忠诚度的最重要因素。

在金钱面前，所谓忠诚，丝毫经不起考验。

金钱与忠诚

“我10年没看NBA了，上网一看，科比还在湖人，邓肯还在马刺，诺维茨基还在小牛，韦德还在热火，詹姆斯还在骑士，NBA一点都没变嘛。”

这是去年詹姆斯“Decision 2”之后网上喜闻乐见的段子，但是除了勒布朗-詹姆斯——没错，他永远是例外——其他几个人在各自球队的故事的确是NBA这个商业联盟里关于忠诚和契约的最好示范。

虽然韦德跟热火已经心生嫌隙暗恨已结，但是至少从目前看来，科比、邓肯和诺维茨基这三个人在一支球队终老的可能性像勒布朗还会离开克利夫兰一样高。

毫无疑问，即使再有篮球理想的青年，他进NBA去打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冲着那诱人的薪水。那么，资本到底是怎样影响着球员的忠诚度呢？我们不妨以NBA中有着最棒的忠诚故事，同时也是NBA球员运作最为出色的马刺为例，来看看他们球员和效力年限之间的关系。

从这个表格中我们能看到，马刺队效力年限在1-3年以内的有5人，他们在马刺期间的平均年薪为4,580,547美元，而如果撇开特例的顶薪合同的阿尔德里奇，其他四人的平均年薪为1,055,047美元。而效力年限在4-6年（这大概就是NBA所有球员的平均职业生涯寿命区间）以内的有4人，他们的平均年薪为3,729,340美元。而效力年限超过6年的，只有3人(就是超级三巨头)，他们的平均年薪为10,574,181美元。

想要计算资本和球员对于一个球队的薪水的关系，自然要把要把他们的薪水和效力年限进行计算，为了减少变量，我们需要把他们在一直球队所得的薪水进行统计平均，得出球员在一支球队效力期间的平均年薪，再关联他在球队效力的年限，得出大概的资本和薪水对比曲线图。

根据马刺队球员薪水列表，横坐标按照工资水平从左到右排练，纵坐标为效力为在球队效力年限，可以约等于忠诚度，根据这个坐标，我们可以得到如下曲线：

这个曲线就很好地反映了资本和忠诚度的大致关系，总体而言，在合理范围内，资本越高，球员的忠诚度就越高。

当然，这样的曲线没办法印证在勒布朗身上，因为他永远是例外。

联盟只有利益

当我们在谈论“忠诚”这个字眼的时候，总是想到球员对球队的忠诚，就像总会先想到女人对男人的忠诚一样。但爱是双向的，忠诚也要分两面。

球员对球队的忠诚，毫无疑问受到资本的强烈控制，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劳动对象，他们所有制约的规则，正是合同和薪水。

而球队对球员的忠诚，则总是被忽略的。如上，德维恩-韦德对于迈阿密热火可算仁至义尽，效力期间不但尽心尽力，还尽量缩减薪水。然而当他年华老去，球队却已经不再挽留。虽然今夏已经签订为期一年的顶薪合同，但是如果下赛季韦德发挥并不如人意，明年继续留队的可能性相当之小。一段终生效力的故事眼看就要黄掉。

遥望，奥拉朱旺、尤因、皮尔斯们的故事正在眼前，他们为一个城市一支球队打拼江山，最后晚节难保，被弃如敝履。资本家们对于使用价值和实际价值的判断比谁都准确，他们可不会跟资本玩情义。

所以洛杉矶这个城市发生的两个故事让人动容：

1)科比在2013年与湖人以2年4850万美元的顶薪续约。当时遭到媒体的一片质疑，但是巴斯家族不以为意，他们明知道35岁的科比已经逐渐老去的情况下仍然以联盟最高的价格留住了他，让科比书写了终生效力湖人、20年效力同一支球队的震古烁今的伟业。

2)今夏小乔丹先与马克-库班握手为约，答应加盟达拉斯小牛，而后快船队倾巢出动，不论从薪资、球员关系、在球队中作用各方面给予承诺，堵门游说而终至小乔丹不惜惹骂名而留在了洛杉矶。从公理上说，小乔丹这种破坏契约精神的行为为人不齿，但从私情来说，他却像勒布朗选择回家一样拥有勇气。

并不是为了赞颂洛杉矶的球队，但是这两支坐落在全世界最具戏剧性、最具英雄情结、最具幻想力的城市的球队，的确做得比其他球队更好。就像好莱坞一样，他们总是乐于打造传奇。

但更多时候，NBA都缺少这样的坚持，这是一个商业联盟，它可以给这个联盟里效力的每一个球员世界上最高的薪水，它可以一年光转播权就足以支付所有球员的工资，它可以在世界的另一端拥有数十家合作伙伴，他之所以运作的根基，还在于资本。谁去谁留，坚守与否，反正忠贞永远不会是球队的第一选择。

这就是球员的境况——当你谈钱时，人们跟你谈理想；当你谈理想时，人们跟你谈钱。

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