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佳玮(网易NBA专栏作者)
2013年4月27日,值得载进俄克拉荷马雷霆队史册:自2008年以来394场常规赛45场季后赛,第一次,拉塞尔·维斯布鲁克缺阵;第一次,杜兰特身边没有杰夫·格林、詹姆斯·哈登和维少爷这诸位麒麟儿,独自上阵。他全场歇了44秒,得到职业生涯季后赛最高的41分,包括最后一记决定胜负的三分球。
如果到此为止,这就是个“哈哈我早就跟你说啦,维少爷是限制杜兰特前进的缰绳!没有维少爷,杜兰特随便就能刷40分!”
但是:这晚,杜兰特用了30次投篮,职业生涯季后赛最多。他30投13中,命中率43%——这不对啊,你知道,自从二年级以来,杜兰特的常规赛命中率没低于过46%,今年更是惊人的51%;上季季后赛,他命中率是52%。
这晚,杜兰特的投篮如此分布:第一节8投5中17分,第二节7投3中10分。半场结束时,他已得27分。但他对记者说:
“当场上另一个领袖不在时,真的很艰难。”
的确如此。
第三节剩27秒时,杜兰特才扣中本节第一球,全节7投1中;第四节他7投3中,包括一记把整个篮筐弹了一遍才进的三分球,雷霆险些被火箭完成25分大逆转。
一天后,在波士顿,类似的故事:尼克斯VS凯尔特人第四场,第一节甜瓜8投2中,只有左腰二记中投得手;第二节7投1中,右底角一记中投。上半场15投3中,靠肉搏罚球拼分。一如杜兰特身边没威少爷似的,这一夜,甜瓜身边没有JR史密斯。
如是:杜兰特和甜瓜,本年度得分前二位,可能是本星球最顶尖的两个得分手,在失去首席帮手后——而且,威少爷和JR,都还是投篮挺抽风、脑子不靠谱的帮手——都经历了一个铁声叮当的夜晚。
火箭防杜兰特、凯尔特人防甜瓜,策略有类似处。火箭是让帕森斯贴身缠防杜兰特,当杜兰特找掩护空切时,就双人夹击;杜兰特无法靠走位找机会,被迫到三分线外拿球,千山万水;帕森斯贴身防他跳投,一旦杜兰特突破,火箭就三四人围夹;凯尔特人则是靠巴斯、皮尔斯、格林车轮大战,跟重量级拳击似的磨着甜瓜,同时弱侧随时准备,一看甜瓜拿球就预备夹击。
这策略当然有破绽,比如,火箭围击杜兰特,势必放空了马丁、索弗罗萨和伊巴卡们;凯尔特人夹缠甜瓜,就无视了费尔顿们。但火箭们愿意付这代价,实际上,火箭防守策略是:“围击杜兰特,一旦他分球,就飞身扑出去堵三分线;如果对手突破?哼,反正他们也投不进急停中投!”
换句话说:你光靠一批三分手拉开空间,是没用的。
篮球攻防,其实没那么复杂:一防一防不住,就局部二防一,或者三防二。当年戴利老爹在活塞,搞“乔丹规则”,条文密密麻麻,细得像税务局单子,但宗旨说穿了就是:局部夹击乔丹,压缩活动空间。二三人围一个,其他人自然有空档,但戴利老爹想得透彻:有空档,你也得把球传得过去啊!只要压缩得你动弹传球都难,其他人摸不着球也干着急。活塞拿这套紧逼压缩法,打公牛、破凯尔特人、平湖人,莱利吃了大亏后,学了去。90年代,莱利在纽约,也玩这套;教出大小范甘迪两个弟子,也这么熬。如今的热,其实还是莱利防守遗风:防挡拆就是局部二夹一,勒布朗/韦德经常游荡协防,逼对手失误后就是一轮闪电战。
新派防守大师锡伯度,在凯尔特人和公牛,都是玩这套:强侧堆积人,局部三防二;弱侧的俩人照顾对方剩下三位。所以凯尔特人和公牛不重肌肉,而重步伐。KG和诺阿这两个防守中轴,都是灵活迅捷,一个人能覆盖三分线内的自由巡逻专家。当年勒布朗在骑士,每次打凯尔特人、2007年总决赛被马刺横扫,就是吃这苦头:并非皮尔斯、雷·阿伦或鲍文防得住勒布朗,而是皮尔斯们身后的KG、鲍文身后的邓肯,在对勒布朗虎视眈眈。骑士当年的攻击,除了勒布朗的个人持球创造,就是一批三分手。有威胁,但单调。
实际上,“明星单挑,其他三分手站开牵制”的套路,许多球队都在玩。大梦的火箭、鲨鱼的魔术、勒布朗的骑士、2009年东部冠军魔术、今年的火箭,皆是如此。但为什么到最后,只有1994年大梦的火箭夺了冠?参考雷霆对火箭的窘境就知道了:杜兰特的得分无人可当,那么就两三人堆积一侧压制他;其他射手站脚呐喊,就暂且不管:反正知道雷霆除了杜兰特单挑,就是射手们了。套路简单,也好防。
但如果弱侧多了一个攻击手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鲨鱼拿他四个戒指时,身边分别是科比和韦德。以他旷古神威,天下无人可当,但还是需要科比和韦德,为什么?1996、1997、1998那三年,鲨鱼连续被公牛和爵士干掉,斯托克顿总结过:“对付那时的鲨鱼很简单,他拿球,不管;一等他开始运球往后靠,立刻夹击;他回传,你就来得及返位,不露破绽;他转移弱侧,你就看准路线抄球。”没个第二持球攻击手,对手要破你的线路就这么简单。
禅师一直倡导的三角进攻,其实是套老战术,早60年代就被创制了,宗旨也甚简单:减少粘球;大量做强弱侧转移;人和球都尽量强弱侧来回穿插。这玩意说到底,就是让对手没法局部堆人防守,三四个人夹一个。早先,这套路破了活塞的“乔丹规则”和莱利的尼克斯式围击;让乔丹和鲨鱼两个旷古仅见的攻击魔王开始刷冠军。其实说到底就是:强侧和弱侧各自有进攻威胁时,对方的防守没了着力点,这才有机会赢。
还是说雷霆。上季雷霆的战术,其实特别简单:威少爷持球单挑,杜兰特左翼切出,哈登右翼和科里森做二人转。这套路尽人皆知,但所以难防,就在于两边展开,都有持球攻击威胁。如今雷霆不缺射手,但没了威少爷,就是少了个靠谱进攻威胁;2011年的小牛有德克左腰单挑这个无敌存在,但进攻最常见的起手式,却是特里/巴里亚的右侧挡拆;本季热的套路,经常是勒布朗右翼往左腰要位,韦德则左罚球线启动往右底线走。保罗在快船启动挡拆时,常是小乔丹而非格里芬给他做掩护,克劳福德则在弱侧45度角接应——你可以说,保罗和格里芬挡拆岂非可以随便刷空接,克劳福德完全可以到强侧来等着投空位三分嘛!但唯有这么打,对手防守布阵才真的有所顾虑,不敢倾侧一边。
如是,“冠军级球队得有两个以上巨星”未必是真命题,但“冠军级球队得有两个以上持球进攻威胁”,却是真的。这就是为什么加里纳利虽然效率颇低,但没了他掘金进攻就偏废;吉诺比利明明老了效率也不比莱纳德高,但对马刺却不可或缺一个道理:加里纳利、吉诺比利、威少爷、JR史密斯这些能持球、能单挑、能在弱侧让对方防守不敢小觑的攻击手,不是一两个站桩牵制型冷枪手可比的。